内心的快乐被另外一种情绪覆盖，就算逛再多次水族馆，那种说不出的情绪依旧会像根刺般扎在心口。
默不作声的回到车站，盲人父亲没有一句抱怨。
夕阳落下，他们要等的公交车还没有来，这时候一辆看着很昂贵的车突然停在了他们一家面前。
“你不是那个水族馆里跟了我半天的小孩吗？”女人熟悉的声音从车内传出，她脸上带着笑意：“天快黑了，你们住在哪里？我送你们回家？”
高兴没想到女人知道自己一直跟着她，有些不好意思，他站在原地没动。
此时他那位盲人父亲的反应也有些奇怪，父亲好像记得女人的声音：“你是不是也去过第三眼科医院？”
“对啊，我的孩子患有先天性视觉障碍，所以我经常会带他去第三眼科医院看病。”女士很有礼貌，她打开车门，准备让自己的孩子坐在副驾驶位上，但高兴并不知道，他自己朝着副驾驶位走去。
“你让开，不要挡在我和妈妈中间！”高诚因为看不见，不小心碰到了高兴，但他并不准备道歉。
高兴还未说什么，他一向懦弱、从不跟人争辩的父亲突然向前，狠狠抓住了高诚的手。
“你要干什么？”高诚看不见，被吓了一跳。
盲人父亲抬起胳膊，他差点扇到高诚的脸上：“这个世界上，唯独你不能欺负他。”
盲人父母看不见，心里却十分清楚，他们私下更换了两个孩子，高诚才是他们的亲生骨肉，盲人父亲在认出对方后，才会选择直接动手。
“唯独他不能欺负我？”高兴有些茫然，还没等他想明白，盲人父亲就牵着高兴和自己妻子的手，朝远处走去。
命运给了高兴一个提示，交错的生活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焦点。
等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高兴才和父母一起回到了家。
狭窄逼仄的房间，无论怎么打扫都会存在的异味，这些把高兴拉回了现实。
“是啊，这才是我的家，我的生活。”
像往常那样，帮助父母做完各种家务后，高兴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里。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他怎么都睡不着，一直到后半夜，他还是感觉不困。
从褥子上坐起，高兴隐约听见父母在争论着什么。
他没有开灯，轻轻打开门。
高兴家只有一个单独的小卧室，盲人父母把那个房间留给了高兴，他们晚上会把被褥铺在客厅里，这就是他们的床铺。
“真的要这样做吗？”
“全市最符合的眼睛就是高兴的双眼，只要他愿意捐献出去，我们的孩子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那位太太也会给我们一辈子都挣不到钱，我们一家都能有所改变。”
“可这对高兴太不公平。”
“我知道，我们已经欠那个孩子太多了。”
夫妻两人没有再继续聊下去，他们的内心也无比煎熬。
“要不要签字同意？”
“不知道……”
夫妻两人用很低的声音聊着，他们根本睡不着，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此时此刻，高兴就站在自己房间门口，他听见了一切。
“我们的孩子？那个孩子？我……不是他们的孩子吗？”高兴的脸皮开始不规律的扭曲，他眼皮跳动，瘦弱的身体变得有些畸形。
他站在原地，一直等到父母睡着之后，他悄悄走到了客厅另一边，不断翻动父母的衣服口袋。
最终他在父亲衣服的夹层里发现了一份协议书，医院希望盲人父母可以把高兴的眼睛，“捐献”给高诚。
这几天盲人父母去眼科医院，根本不是为了给自己检查眼睛，而是一直在犹豫。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的眼睛给别人？我不是你们的孩子吗？你们不是说我是你们的眼睛吗！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眼睛给一个陌生人，为什么要让我跟你们一样活在黑暗当中！”
高兴的脸和身体开始迅速扭曲，整片记忆都在发生变化，所有物品上全部长出了丑陋的人脸。
桌子、椅子、被子、房子，身边那些熟悉的物件化为身体扭曲的人，他们仿佛绳索般缠绕在一起，编织出了让人透不过气的关系网。
有些人皮肤表面满是粘液，身体畸变严重，圆滑狡诈，在大网中如鱼得水。
还有些人被束缚在绳索当中，逐渐窒息下沉，更多的畸变者踩着他朝高处爬去。
这就是高兴眼中真实的世界，一个充满恶的世界。
瘦弱的高兴在这样恐怖的世界里翻滚，很远的地方，双目失明的高诚也在求救。
记忆当中，除了他们两个之外，现在只有韩非没有变成那种畸形丑恶的怪物。
第八百九十章 灾厄的顶点
密密麻麻的人绳将高兴淹没，单纯的孩子根本无法适应这样一个令人窒息的环境。
他的身边没有其他绳索可以抓取，他遇到的所有绳子都想要将他勒死，榨干他的血肉，将他的皮肤和油脂拧成新的绳子。
身体被越来越多的绳索束缚，那些长着人脸的肉绳将高兴逼的越来越畸形，他身上的气息在迅速增强，从活人到厉鬼，再到怨念，最终化为纯粹的恨意。
“这就是深层水族馆里隐藏的高兴记忆，是他变为怪物的开始。”
韩非拿出了往生屠刀，普通的工具无法破坏记忆，只有他手中那把特殊的刀可以斩断所有携带杀意的东西。
高兴仍在沉沦，没有一个人救他，或者选择帮助他。
人们称他为魔鬼，但魔鬼大多诞生于地狱。
层层交织的关系网，所有向上爬的人绳纠缠在一起，直到谁也动弹不得。
有的被压在了最下面，有的往上挪动了一个台阶，还有些爬上去的肉绳，正想方设法要把脚下的绳结系死，这是个一眼看去就十分恐怖的噩梦。
“想要让高诚的记忆占据神灵双眼，首先应该要让他来承受对应的苦难。”
高诚和高兴都在绳索缠绕中异化，只是高兴异化的速度比高诚快无数倍。
韩非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后，他挥动屠刀，人性中的美好斩断了慢慢固化的肉绳，他冒着占据被永远困在这里的风险，接近高兴。
刀锋闪过，捆住高兴的肉绳被韩非斩断，高兴畸化的速度明显变慢，更多的肉绳开始涌向高诚。
“你……救了我？”
瘦弱的男孩身体已经被勒的变形，悲惨的生活改变了他的模样，让他活得像个怪物。
面对高兴的询问，韩非无法回答，命运再次给高兴开了一个玩笑，现在救他的人，其实是想要让他魂飞魄散。
“你想要救我对不对？你是来帮助我的吗？你为什么不说话？！”
苦难和恶意被韩非劈开，这次高诚比高兴异变的更快！
绝望、痛苦、欺骗，还有失去一切的悲伤，高诚咬牙承受着，他一旦放弃，那他和韩非都会被高兴的记忆撕碎。
想要窜神，必须要能够承受住神灵的过去。
“你在帮我是吗？你想要将我救出去？你是谁？”
高兴不断追问着，他的一生漆黑肮脏，从未有人对他伸出过援手，帮助他的人只有自己。
韩非默不作声的抵挡着那些肉绳，他想要杀死成为不可言说后的高兴，但他不会对高兴记忆中那个被欺骗的小孩下手。
在韩非的努力下，高诚提前高兴一步，变成了畸形丑陋、人人惧怕的怪物。
如果盲人父母没有更换两个孩子的命运，或许这就是高诚未来的样子。
那些肉绳最开始是想要把高诚勒死，变成和自己一样的存在，但当高诚打破规则变为怪物之后，他开始主动抓着那些肉绳进食。
高诚把固化的大网撕开，他无视法律、道德和人世间的一切约束，让自己丑陋扭曲的身体不断膨胀。
这个过程其实非常危险，一步走错就会粉身碎骨。
“那个怪物怎么长得和我一样，它在吃掉我的世界！”
高兴好像意识到了问题，韩非并不是在帮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他变成怪物。
“如果作为人活下去要一直被欺负愚弄，那我宁愿……变成一个人所有人都害怕的怪物！”
手持往生屠刀，竭力阻拦肉绳的韩非一个不注意，身后的高兴竟然像条饿极的野狗般，扑向那些肉绳。
还未发育好的牙齿，狠狠咬在肉绳上，它大口吞咽着一张张人脸，从最开始的恶心厌恶，到沉浸其中，疯狂兴奋。
高兴的转变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展现在韩非眼前。
命运的碰撞，让两个怪物加速成长，最可笑的是，他们不顾一切的破坏杀戮，都是为了守护心中最宝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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