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仅鞠躬施礼,冷静微笑道:“参见宗主和各位长老。”
“亏你还笑得出,敲动玲珑金钟,挑战师兄,同门内斗,这等弥天大罪,你真以为嬉皮笑脸就能揭过去吗?”
“闹大一些,实际也是方便诸位到齐。”叶尘道:“但不知弟子论罪如何?”
“藐视圣地门规,戏弄长辈。”黄琨狠狠地道:“自然是死罪!”
叶尘皱眉道:“我为心爱女子,拼死挑战神武殿首座,震钟公诸天下,何来藐视戏弄?”
黄琨脸色大变,“你……”
“巧舌如簧也是无用。”另一位表情阴鸷的老者道:“念你暂未干出更丢人的罪过,死刑可免,活罪难逃,必须废除武功,来人啊,请法刀,挑断这孽障的腕脉。”
马上有两位中年人闪了出来,身法快如鬼魅,一左一右的飘到叶尘两侧。
淳于清还是微笑不语,屠无道讥诮冷眼旁观,本来勉强站在叶尘一方的几位长老,为了混沌阴阳道也是保持沉默,甚至连叶尘自己都静立无言,好像没有丝毫反抗的打算。
轰隆!
地面一震,那两个天元殿弟子只觉面前卷来一股无边大力,好似忽然身处山崩海啸之中,完全无从抵御。
随着两声凄厉惨叫,二人倒飞出去,落地后各喷一大口鲜血,连续挣扎三次都没能起身。
“你们并非狱屠殿执法弟子,岂敢动手?”聂千阙负手淡淡地道:“天元宗内,宗主为尊,殿主次之,再然后当属首座,长老们什么时候有权力废除内门弟子了?”
众长老想不明白,为何聂千阙忽然帮起了敌人,而且见其轻描淡写就凌空震飞两位他师叔辈的高手,手法之玄,速度之快,掌力之深,连他们这些做师祖的都望尘莫及。
“太放肆了!”一位枯瘦长老怒吼道:“你也想欺师灭祖,背叛宗门吗!你们这些少年小鬼到底学没学过何为规矩,咱们堂堂千年圣地,干脆改成无法无天的山寨黑帮算了!”
聂千阙冷笑傲立,脊梁笔直,如铁血长枪般撑起青天,语气不带丝毫恭谨:“大概是因为师父闭关、我又出游太久,诸位都当神武殿好吓唬了,武林圣地也好,乡间拳馆也罢,虽未必是强者有理,却一定是胜者为强,哪位长老不服气,就站出来指点一二,若能接我三招不倒,聂千阙自然任凭处置,不再多话。”
“混蛋!”黄琨气道:“怎么你也失心疯,不识好歹了,哪怕曾恨水也不敢对宗门元老如此无礼。”
“笑话。”聂千阙嘲讽道:“我师父才不会假模假样的摆架子,他要在,只怕你不敢如此大声说话的。”
黄琨怒发冲冠,就要动手,可他转瞬就明白过来,自己年迈,体力早衰,哪里是聂千阙这种光芒万丈的年轻人对手?遂只能羞愧难当的坐回座位,假装没听见刚才的话。
聂千阙也没过分纠缠,转而郑重地对淳于清行礼道:“宗主,今日这个叶尘不惜敲动玲珑金钟向我挑战,恳请您赦免其罪过,让我来处理此事。”
“千阙你从幼时起,曾师兄就希望培养出一尊天下霸主,教导你强势的处事方法。”
淳于清道:“年轻强者,正该如此,但等到未来你接任宗主之时,却要学会尊敬长辈、爱护和包容师弟师妹了。”
乍一听好像教育,实际完全相当于许诺传位了,尽管长老们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可也没想到宗主会如此直接。
聂千阙并未露出什么欣喜之色,好像觉得这根本乃天经地义的事情,另外单以武功而论,哪怕眼前所有元老一齐围攻,自己都没有丝毫忌惮,但他也不是单纯莽夫,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可以适当震慑退休的长老,提前展露威严,宗主的面子却不能不给,遂转头对着叶尘道:“好,本来我重伤未愈,你今天还有一丝机会不死,但既然宗主说情,现在我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拼死临阵磨枪,并料理清楚自己的身后事。”
“死的未必是我。”叶尘摊手道:“比武较技,从不存在必胜必败,师兄莫要满脑子君临天下,当心自己也是可能会输的。”
“哈哈哈……”聂千阙骄傲大笑,却没再说话,径直迈出了天元殿。
黄琨等人想要喊住他,但从宗主的话中来看,聂千阙大势已成,看来哪怕他被转轮王蓝碎云重伤,实力定然巨损的情况下,自己这些师祖们依旧都远远不如,所以只能选择假装看不见了。
直到此刻,淳于清才终于笑着问出了一个大家都想期待的问题:“叶尘,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有本事挑战聂千阙呢?莫非在北燕你得到了混沌阴阳道?”
叶尘简单明了道:“不错。”
在场诸前辈有的贪婪,有的羡慕,有的惊讶,淳于清也非常奇怪的道:“这么干脆啊,我还以为你会找无数理由来隐瞒搪塞。”
“因为回来后师长没人过问,所以弟子也就没主动诉说,绝非刻意隐瞒。”
叶尘摊摊手道:“而且叶商师父只是传授我一招而已,压根儿也算不上修炼混沌阴阳道。”
“师父?”茗香长老惊奇道:“你武功是叶商所教的?”
黄琨吼道:“叶尘你不要信口雌黄,江山七杰怎会收你为徒?”
叶尘说出预先想好的话道:“当日叶商师父在雪山修习混沌阴阳道中的最后一招,因为此掌鬼神皆惊,直通圣境,他怕逆天而行,遭遇不测,又兼被小人所骗,机缘巧合下传给了殷中玉一式破天雷,后来发生的事兰亭想必都说了,我在雪山大难不死,奇遇名侠,同样学到了破天雷,仅此而已。”
“天下哪来那么多奇遇。”淳于清道:“这个故事可不怎么样,当在座都是三岁孩子不成?”
一个白须秃顶的老者道:“我听说修习混沌阴阳道的话,便会刺激识海,扩大执念欲望,若是发招三次,就极易彻底失去理智,你为温雪干下这种荒唐事,倒确实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叶尘道:“想必各位长老知晓,混沌阴阳道并非叶商师父自创的,但克制反噬之法却只有他一个人通晓。”
白须长老惊道:“莫非那种方法也传了给你?”
“够了,莫再胡编乱造。”屠无道忽然发话:“方楚倩在哪里?你们是否已经串过说辞了?”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叶尘皱眉反问道:“莫非屠师兄你是在觊觎门人的奇遇,这才暗中跟踪调查我?打听到方楚倩又如何,分开我们严刑审问一番?”
虽然事实是有些这个意思,但无论谁都不会承认,弟子学得神功,师门长辈却要跟踪巧取豪夺,这若传将出去,可比当年琅琊剑楼暗害华太仙还要丢人。
叶尘言罢,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他早与方楚倩串谋研究过各种说辞,退一万步说,哪怕方楚倩出卖自己讲出实话,“梦中天授”也绝不会比他这番话更加可信。
“好心思。”淳于清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不仅不能惦记你的武功,还要替你保守秘密,另外就算我们不要脸去抢夺,有七杰之一的叶商做师父,你也是有恃无恐吧。”
“弟子绝无此意。”叶尘恭敬的道:“天元宗号称武学圣地,八十一门绝技博大精深,绝不会贪图弟子这点皮毛小技的。”
淳于清笑道:“修炼俩多月皮毛小技,便能挑战我宗首席天才,叶商传人好霸气,好恐怖啊。”
“你敲动金钟既讨好了温雪,又表明自己底牌,挤兑我们不再调查你,这倒勉强圆得过去。”茗香长老疑惑问道:“但为什么要选择挑战大师兄?你可知他武功高到什么地步,你又知不知他要杀你,我们也是拦不住的,混沌阴阳道真有那么厉害?”
白须长老也奇道:“若叶商亲临,那聂千阙自然甘拜下风,如今你就凭一招,到底有几分把握?”
他俩都是宗门传功长老,十分在意传说级武学的战力奥秘。
叶尘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一分都没有。”
“说了半天,原来都是废话。”黄琨嘲讽道:“看你伶牙俐齿,脑子机灵,居然会做没把握的事,真是色令智昏,只有疯狂才能解释了。”
“这几天,我一直在看《锦绣江山图》中的英雄豪杰。”叶尘笑道:“久了会就觉得,人这辈子有把握的事是一定要做的,但有时候,没把握、不值得、没利益的傻事,也一定要干上几件。”
“小鬼就是小鬼。”黄琨不屑道:“无知的鲁莽,倒让你美化成了英雄豪杰。”
叶尘悠悠说道:“司空黄泉少年时,为了替一位乡下孤儿讨回公道,不惜性命去杀武功高他几倍的山贼;华太仙为了心爱的姑娘,拔剑逆天,重新改写六大圣地版图;魔尊梵天情神功未成时,鲁莽可笑的去极乐天禅寺挑战;哪怕聂千阙师兄,也会为温雪师姐得罪转轮王蓝碎云……这些行为,在碌碌无为的庸俗世人眼里,想必也都是无知小儿的冲动吧。”
“可恨至极!”黄琨起身道:“你说谁是庸俗世人!”
他不敢得罪聂千阙,却很有把握收拾叶尘,双手当空一分,十指如钩,同时攻击,气劲却一阴一柔,快慢交错,正是天元八十一绝技中的杀招,惊梦双字诀,昔年不知擒杀多少南疆魔头。
叶尘懒得躲闪,直接出掌迎击。
声震雷轰,爆裂吐刚,黄琨身子晃了晃,遂面色无华的坐了下去,虽未受伤,但仿佛老了好几岁。
长老们兔死狐悲,感叹江湖迭代。
叶尘则自如吐纳,倒没露出得意神色。
淳于清好像什么都没看见,微笑道:“嗯,有道理,本朝圣上未得天下时,同十路诸侯讨伐逆贼董雄,结果九路人马保存实力勾心斗角,只有年少的圣上一腔热血,悍然搏杀,当时他也被那些智者大肆嘲笑为冲动狂妄、不识权术、失于谋略,如今智者们已成黄土,圣上却坐拥万里江山,想来也是好笑。”
“弟子不敢和当世人杰相比,但也懂勇猛精进,快意本心的道理。”叶尘正色道:“另外聂千阙师兄已经强到可以无视门规,狂傲胜我十倍,假以时日,只怕非天元宗福份。”
“东拉西扯。”屠无道忽然冷笑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此事中间多少细节窍要,绝非说点侠义精神就能遮掩过去。”
“好了,不要再说了。”淳于清忽然摆手打断了众人争论,道:“叶尘,希望你记住,无论你刚才说的是真是假,具体学了什么武功,你始终还是天元宗弟子,混沌阴阳道的秘密暂时不会流传出去,至于一个月后的比武,你若是不去,以千阙的性子也不会为难一个临阵脱逃的对手,若是选择赴约决战,那宗门只能劝你好自为之。”
“感谢宗主深明大义,弟子明白如何去做。”
不理诧异疑惑的长老,叶尘缓步退出天元殿,此时远方已现夕阳,再见温雪,只觉原先的心中大石消失无踪,只余万般爱恋。
二人相顾无言,回程途中不乏旁人指指点点,但更多人是震惊这个叶尘不仅私自敲响玲珑金钟安然无恙,怎么得罪了神武殿还是安然无恙?莫非他真有抗衡大师兄的绝世武功?
“姐你看,我也成万众瞩目的名人了。”叶尘主动打破沉默,向温雪尽情倾诉了北燕奇遇,又笑道:“我最怕麻烦,当日姐说男儿要不负所学,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实在懒得学大侠那般,整天四处比武,彰显自己无敌寂寞,所以索性借机搏一搏咱们最厉害的大师兄。”
“哎……”温雪平复了心情,叹道:“如今姐要是阻止你送死,或者说我后悔讲了那句话,倒显得矫情了,小叶你现在怎么打算?真的一分把握都没有吗?”
“起码聂千阙绝不认为自己会输,我又有绝招防身,一两分的把握也还有。”
叶尘又拍了拍胸口,“大不了死在他手上,总算让姐能记我一辈子。”
温雪苦笑了起来,故意不去回应,轻轻绕开道:“师父一辈子不喜欢武功,刚才又被你吓晕,肯定是指望不上了,眼下只得求助扶云殿,整个天元宗,大概只有沐殿主和兰亭有帮你的能力和立场。”
“明天正要去拜访兰亭。”叶尘见温雪并没指责、制止或哭闹,而是已经考虑应对决斗的法子,也不禁佩服她这果断理智的一面,“以前我总是觉得那些不要命的人特别愚蠢,想不到啊想不到,小叶我居然也有不怕死的一天。”
二人漫步到芷青殿后面的药田,不多时恰有薄雾缭绕,杳霭流玉,满目异彩。
温雪见四下无人,这才道:“小叶不是蠢,你对姐姐的心意我已经全然知晓,但适才我顾及你颜面,不便开口,现在却是可以说清楚了。”
夜凉如水,叶尘顿时心冷如冰。
温雪伸出宛若软玉凝脂的纤手,温柔的放在他的脸上爱抚道:“小叶自幼聪慧,如今习得神功绝学,集会整个天元宗挑战聂千阙,只要留得性命,可堪威震四海,所以将来必会吸引名门闺秀,喜做良配,姐姐长你六岁,又是嫁过人的,怎能误你名声?”
“什么名声不名声。”叶尘不屑道:“在我眼中不如姐姐一根头发重要。”
温雪摇头道:“你觉得我好,其实是因为咱们朝夕相处,少年人知慕少艾,渴望女子的……身体,等过得两年,你自然就清楚这并非真正爱情了。”
“我现在想得就很清楚了。”叶尘不为所动,只是盯着她,那满怀深情的诚挚眼神,绝非什么对姐姐的孺慕之情,“没有温雪,梦破灯烬,我必余恨万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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