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缩到管子后面，想着接下来的计划。她知道，手铐的电子钥匙，就在铁皮人上尉身上，待会儿可以回到那里，如果上尉被干掉了，看看能不能在那堆残骸上找到。
她有些不相信黑骷髅上尉会这么容易被解决，但是那声可怕的咆哮声后，就没再听到上尉开过枪。它的手下倒是打了几枪，随后也没动静了。
不远处响起金属响声，连续不断，像是一部损坏的机器在勉强运作？婷婷的想象力不是强项，暂时想不到那可能意味着什么。
声音越来越响，缓慢而又铿锵。她继续在迷惑中猜想着，终于想到一种可能性：也许是什么东西，拖着一部机器人尸体？
声音停了一会儿，它应该在通道尽头转弯处停住了，大概在判断该何去何从。婷婷祈祷它能去向另一边，也就是张寻宁逃走的方向。
但是事与愿违，声音再次响起时，婷婷发现，分明在向自己靠近。
“追踪者”（测试兵器A的内部代号）缓慢行走着，倒拖着黑骷髅上尉的半截尸体。它站直的时候，高度接近天花板，当然大部分时候，它只能佝偻着，如果站直它的肺部很难扩张。灯塔利用基因编辑技术，按照按自己想法创造的这具除了杀戮，毫无其他合理性的身体，时刻给它施加着巨大的痛苦。
它大致知道目标在何处，“追踪者”这个名字，可不是胡乱起的，它可以感受到铁皮人的红外信号，可以嗅到空气中的气体分子，更神奇的部分在于，它可以感受并追踪对手的恐惧，这是灯塔研究心理感应时的副产物，它决定将其运用在暗杀兵器上。
杀戮是唯一可以暂时平复痛苦的办法，但是它决定不去追那个虚弱的男性，那个人似乎没什么价值。
“追踪者”拖着上尉，走进标本室的时候，婷婷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但是她仍然不敢起身，她继续蹲在那个标本罐后面，继续自欺欺人地祈祷。和人类一样，婷婷祈祷的对象是她的造物主，她期待灯塔能创造一些奇迹，比如及时给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发出停止行动的指令。
“追踪者”走过那些标本，它径直到了最后那个前面。那具苍白的尸体死于感染并发症。
它透过玻璃上的倒映，看到了自己可怖的面孔时，愤怒地仰天咆哮。巨大的吼声中，所有的玻璃管都在颤动。
婷婷悄悄起身，向门外溜。
追踪者立即感受到了这个微小的动作。它一拳轰碎了那个管子，苍白的孕妇连同至少一吨的福尔马林液体，轰然坠下，涌向四周。
婷婷纵起身，一脚蹬在墙上，借力向外跃起。“追踪者”差点抓到她的头发。她落地时，踩到了玻璃茬，割破了脚面，但是顾不上疼了，疯了一样向外跑。
追踪者猛转身子，用尽全力，将黑骷髅上尉狠狠掷了过去。这次婷婷没躲过，被机器人打中后背，倒在地上。
她狼狈地试图起身，发现自己受了内伤，已然不能快跑了，只能一步步向门口捱过去。
“追踪者”并不着急，它稳稳在后面跟踪，它刚才就嗅到了婷婷的气息，本能告诉它，这个健康的雌性很有价值，所以不能打死。
婷婷跑到门口时，看到一个既不高大，也不轩昂的人站在那里，如同救世主一般，握着突击步枪。
张寻宁稍微闪身，让婷婷从边上过去，然后对准目标发射了榴弹。
“追踪者”以惊人的速度，闪过了那发榴弹，榴弹在房间尽头击中墙壁爆炸，但是破片仍然伤到了“追踪者”。
“追踪者”嘶吼着冲过来，它有理由愤怒，因为自己明明放过了这个孱弱人类几次，他现在却挡在了前面，冒充好汉。
灯塔赋予它的强大战斗力，来自于不合理的大剂量性腺激素。这造成了它的好斗与易怒。它隆隆向张寻宁过来。张寻宁打光了弹匣，至少击中了三四枪，但是并不太起作用。
“打它的脊椎。”婷婷不知道躲在那里喊道。
张寻宁迅速换了一个弹匣，但是敌人已经到了面前，他退出大门，等着“追踪者”从门口现身，在咫尺内对其扫射。对手稍一转身，他就注意到了，那具佝偻身体背后突出的粗壮脊椎，脊椎上，甚至有凸起的脊突，如同远古的什么爬行动物一般。
他照着这个地方就是一梭子。这下打到了目标的痛处。它撑开四肢，仰天嘶吼的时候，分明有三米高，头几乎撞到天花板。
张寻宁眼看情况不妙，赶紧转身跑。他的腿倒是好的差不多，但是可恨背包里带着肖勇要的那个8公斤的罐子。“追踪者”几步赶到，一把抓住了背包，它自觉抓住目标命门了，大概以为，其他生物也和它一样有一个大驼背。
它用力向后一拽，张寻宁向前一挣，背包背带断裂，背包被追踪者抓到手里。它在暴怒中奋力一捏，罐体被捏爆，气体特迅速汽化喷涌出来。
恶臭迅速弥漫开，追上张寻宁。他跑到通道尽头前，迅速拉下面罩，进入滤罐呼吸状态，再转过身，发现那个东西还在原处手舞足蹈，似乎中了毒。婷婷从拐角处伸出头，观察战况。
“别发呆，快射击。”
她喊道。
张寻宁迅速举枪射击。一发曳光弹点燃了可燃气体。瞬间火焰沿着通道快速涌动着过来。张寻宁侧转身，向另一边跃出，顺便搂住婷婷，将她压在身下。
这不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屁股发烫，好在这次，没有烧穿裤子。
火势刚刚减退，婷婷用膝盖顶住张寻宁，然后用极快的速度，从他身下溜走。很难想象她受了伤，而且反绑着双手，竟然如此灵巧。
她急着起身，观察被摧毁的实验兵器A。
通道的墙壁还在燃烧，头顶喷洒下水雾，火势正在消减。
那个东西被消灭了，变成了一堆焦黑的尸体。
“它完蛋了？”张寻宁说道。
“你竟然成功了？”婷婷说着抬头看向张寻宁，她比大部分复制人女性矮得多，就是为了制造柔弱无力的人设。此刻她含笑看着张寻宁，如同看一个英雄，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什么鬼主意。
“希望头盔视频清晰些，又是你们的罪行。”
“又是我们的罪行？”婷婷无辜地睁大眼睛，“不过，我现在是你的俘虏了。”
她向前面靠近一步，张寻宁向后退缩半步。
“走狗，老实点儿。”
“中尉，你得保护我。”她说着话，又向前蹭。
“不老实，崩了你。”
“你要我怎么老实？我听你的。”
“走，去那边看看。”
张寻宁想要推她一把，婷婷娇滴滴迎上来，他又缩回手。
放火喷淋打湿了她的衣服和头发，看上去还真是显得柔弱动人，不过张寻宁提醒自己，她可是灯塔制造的最险恶的兵器，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现在的局面，留着她是个潜在的威胁，不如崩了她。
但是另一个声音又提醒他：活捉她，让她现身说法，可以对瓦解灯塔的心理战，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张寻宁知道第一个声音代表自己的理智，第二个声音则代表自己的虚伪。但是他决定暂时听任后者。
第一百八十章 暂时合作
“敌人占据了波罗的海北岸，它们的侦察部队不断飞跃芬兰湾试探我们，我担心，随时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东西从拉多加湖的冰面下冒出来。”
————俄罗斯联邦总统：安德烈瓦斯科夫
婷婷光着脚，走过“追踪者”的尸体，它还在冒烟。显然沾染了太多燃料，被活活烧死了。残骸里还有完整的金属骨架，这是为什么它那么抗打的原因，也不知道这个东西，算是机器兵器还是生物兵器，或者兼而有之？
“现在它终于摆脱痛苦了，而我的痛苦何时能结束？”婷婷叹息道，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哀怨和自怜，张寻宁不知道她是不是又在演戏。
“你们也会痛苦？”
婷婷转身用愤怒的眼神看了张寻宁一眼。
“我也是人！”
“你不是人，我们分析了复制人在舟山留下的基因序列。你只是像人罢了。”
“那，蕾切尔呢？她和你并肩作战，你却认为她并不是同类。”婷婷竟然知道蕾切尔。
“她和你不同，她……”张寻宁理亏闪烁道。
“我和她都是灯塔的造物，我们都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命运，我们只能反抗。”
“不，你没有反抗，你是灯塔的同伙儿，一直在替暴行涂脂抹粉。”
“你看到听到的，只是表面而已，我是被迫的。”婷婷假装哀怨，继续向前，她急着找到上尉的尸体，那上面有一把钥匙。
“被迫？复制人是被蒙蔽，而你知道所有事情，你知道灯塔惨无人道的人体改造。那些人都是受了你的欺骗，来到这里。”张寻宁说道。
“真是荒唐的男人，只会把所有的罪责推给女人？”
“你都不是人，奢谈什么女人。”
“我只是照本宣科，念那些稿子而已。如果我不安吩咐干那些……”她终于注意到，前面的铁皮人残骸。“终于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
“我是说，我终于找到了摆脱灯塔的办法。”
“什么办法？”
“就是你。”
她转向张寻宁，背对着那具尸体，慢慢后退。
“我？”
“我一直期盼，有一位英雄能拯救我。”
“……”
即使知道婷婷没一句实话，这顶高帽子，张寻宁还是颇有些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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