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寻宁从未见过这种单位，看上去有点儿像铁皮人但是高出很多，而且前胸有明显的圆弧形装甲。它的走路的动作比铁皮人要笨一些，每一步砸在地上，都能让就躲在它身后，大气不敢出的张寻宁感受到它的重量。
从背后看，这台机器人的周身覆盖装甲的部位还不少，而且背后有火箭发动机，大致确定可以飞行。在它的左肩上，有一个黑色的狼头标记和一个42的数字。
它就站在张寻宁和伯恩斯前面2米的地方，左右转头。不过看起来它的颈部环形装甲带，限制了它的转头角度，所以当它只能左右转60度的时候，仍然不足以看到身背后的人类，此时他要一转身，张寻宁大概率没机会逃走了，但是它的感知也显得相当麻木，始终没有察觉到咫尺的两人。
机器人转身，向着前方隆隆走去。张寻宁和伯恩斯不敢紧跟着它，顺势躲进它出来的那扇门。两人躲在墙后听那边动静，听着它越来越远，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张寻宁定了定神，这才注意到这个黑漆漆的地方似乎有东西在动。他的所有武器都丢失了，但是头盔上的夜视仪倒是还在。他移动下夜视仪，发现前面站立着一整排，刚才那台机器人类似的东西，但是它们都很安静。保持着完全一致的，双手下垂的站姿，站成整齐的一列，但是每一台在外形上都有些不同，越靠后的，看上去越不完整，明显缺失一些零件。
张寻宁透过夜视仪望去，可以看到一台轮式平台上的机械臂，在前方开动，从一台机器人身侧拆下一条手臂，然后向他这边开过来。张寻宁小心靠过去，看着机械臂将手臂装到第一台机器人身上。这下子，这台机器人变得完整了。
看起来，这里正在进行某种拆东墙补西墙的装配操作，这不像是灯塔的常规操作，在看到她同一时间组装5000台人操动力甲后，很难再接受这种小作坊式的场面。
这一次伯恩斯表现出了果断。他径直走向那台装配机器人，机器人也注意到了他，只是呆呆瞪着一大一小两只光学镜头看着他。伯恩斯闪身到了它背后，也不知道拔下了什么东西，只听到几声气体泄露的声音，转眼，组装机器人的两只眼睛不再转动，头也耷拉下来，手上捧着的手臂也哐当掉落到地上。
张寻宁赶紧闪身，只是伯恩斯直挺挺站在高大的单臂机器人前面，过了一会儿那台机器人没有复苏的迹象。张寻宁这才起身。
“这是什么型号？”
“铁皮人量产前的一种论证型号，我参与了概念设计和提案筛选。可以说，我是它的早期创造者之一。”
“怎么什么坏事都有你的份？”
“她当时认为应该进行一次低伤亡战争，需要一种可以直导敌人中枢的刺杀机器人。她觉得，这样可以更早使得敌人崩溃而避免太多不必要的伤亡。当时她根据大数据，认为可以走灵巧型和装甲型两条路线。我以中世纪骑士为蓝本，为她的重装甲路线，创造了了早期概念图，一种唐吉坷德式的浪漫艺术风格的装甲战士，内部命名就叫唐吉坷德。结果她把我的方案改成这幅丑样子，而且没有量产。”
伯恩斯走向机器人，抹掉他肩部盔甲上的灰可以看到一个数字：26—4。一共小批量生产了47台，这是第26号，边上的杠，表示红外侦察加强型的第4种配置方案。
“为什么没有批量生产？”
“成本太大，而且当时的情报表明，你们正在研发使用喊金属装药的高爆重尖弹，将使得人型机器人的正面装甲不那么可靠，于是她选择了铁皮人方案。”
“铁皮人方案不会也是你的提案吧？”
“我以忍者为蓝本为她创造了轻型刺杀机器人的艺术概念图，一种比铁皮人更轻的无装甲，跳跃型的创意，她没有采纳，她采纳了最平庸的中间路线，铁皮人可以说与我没太大关系。她向我征求过很多武器和装置的设计，但是采用的不多。我一度怀疑，她只是拿我的方案，作为对照和错误示范。她最终总是选她自己的方案。”
“又是忍者，又是唐吉坷德，你脑子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寻宁发现伯恩斯这种满脑子不靠谱奇思妙想的花花公子，倒是能和灯塔潦倒一块儿，其中显然有什么道理，也许灯塔真的把他的方案当做错误示范。他确实具有那种脱离现实，华而不实的选择倾向。
“你和她最亲密的时候，算是个什么关系？”
“我觉得，那是一种超越性别、种族和一切凡俗羁绊的，灵魂层面的亲密伴侣关系。她需要我的艺术创意和直觉。我需要一个超脱的爱人。”
“臭不要的脸的……什么超脱的爱人，尼就是畸形的恋物癖。”
“随你怎么说好了。”伯恩斯也不计较，“对了，它的液氢燃料电池是很好的武器。”
“嗯，我们正需要武器。”
张寻宁绕到背后。伯恩斯试图拆掉装甲，但是笨手笨脚无法成功。张寻宁把他挤到一边，开始着手拆除装甲。他毕竟帮助李小广做过黑市生意，九根手指十分灵巧很快就摸到窍门把后背装甲拆卸下来，然后打开燃料空间舱盖，那里有四个金属罐子。他拆下两个，还不轻。于是与伯恩斯一人抱住一个。
两人抱着液氢瓶子向前走。张寻宁观察每一台机器人，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这些东西怎么看上去都有些不同？”
“不同的武器和传感器搭配测试，灯塔的武器设计比人类要细致得多，每一件武器可能需要几十上百个论证型号，每一个论证型号都只生产一两台，但是一旦定型，就会是最大规模的生产，比如马克IV那样。”
“刚才走掉那台42号是论证什么的？”
“我记得是传感器方面的吧。肯定是些刺杀方面的特殊能力。好像是穿墙雷达之类的东西，为了找到躲在掩体后面的高价值目标。”
伯恩斯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中，边上金属墙壁突然凸起一大片，像是有人在外面猛锤一道纸糊的墙。两人赶紧后退。外面的42号再次猛击墙壁，这次它的钢拳在墙壁上砸开一个洞。然后撕扯着破裂的金属墙壁，生生开出一个洞来。显然，它通过自己的特殊传感器，发现了这里的人类，但是没有如同喜欢偷鸡摸狗的铁皮人那样，偷偷绕路过来，而是直接砸出一条路。这种笨拙的东西在战场上可能行不通，但是今天它可能发挥出十成的威力。
巨大的42号直接钻进墙壁，举起武器就是一通扫射。
它手上的东西显然超越了最重型的机枪，火力扫过之处，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抵挡。它也不在乎那些站立着的，排名比自己更靠前的同类。机关炮横扫过去，将那些没有修复的机器人打的七零八落。看起来，他的火力是足够摧毁自己装甲的。
张寻宁和伯恩斯一路利用这里的机器人做掩护逃窜。那门炮停顿了一会，可以听到空弹匣落地的声音，然后是第一个弹匣**到枪上。
张寻宁意识到自己被逼到死角了，倒是伯恩斯躲在了门口，可以随时脱身。他示意伯恩斯赶紧跑。身后沉重脚步声响起，42号正隆隆向这里走来。
第474章- 唐吉坷德
“我具有设计武器的天分，尽管我没有足够的工程学科底子，但是我可以绘制概念图。这些灵光一闪的艺玄妙创意，正是灯塔所缺乏的东西。她的深度学习无法点燃艺术灵感。”
————哈林伯恩斯
张寻宁手无寸铁，被火力封死在角落里。他唯一的机会只能是伯恩斯，当然伯恩斯临危逃走的本事，他也是领教过的。张寻宁对他并不抱希望，伯恩斯现在处在有利位置，随时可以从门口逃走。但是他仍然停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什么。也许是在等唐吉坷德的弹匣打光，这也是张寻宁在等待的时机。刚才它已经打光一个弹匣了，可惜张寻宁对新敌情不熟，没有抓住机会。
这台重型机甲大约打光了一半子弹，停止了扫射，它用枪上的激光束不断来回扫，但只是偶尔进行点射。显然它并不是撞风车的浪漫主义疯子，它很实用主义，也还算机灵。它看出了敌人逃脱的可能性于是决定慢慢来。
张寻宁留心红色激光束的左右移动。动作很缓和。这意味着它手腕上留着余地。它的武器重量太大，剧烈移动会导致太大的惯性，无法在紧要时瞄准目标，所以它留着心眼。
伯恩斯不知道其中的机巧，他向张寻宁做出一堆乱七八糟的手势，好像示意要行动，张寻宁实在看不懂他的意思，但是猜测要坏事。伯恩斯眼看激光束从自己这边移开，突然起身向目标投掷出液氢瓶子，这个动作毫无意义，因为这个液氢瓶子保护措施完备，并不会因为剧烈震荡而爆炸。果然机甲移动枪口是虚，等待目标自己暴露是实。猛然间激光转向伯恩斯向他打出点射。
伯恩斯展现出他惊人的闪躲能力，竟然擦着头皮躲开了第一发，然后以一个常人身体柔韧性无法做到的转身跳跃，跳出大门，让第二第三发炮弹走空。唐吉坷德的这门炮毕竟还是太沉重，即使他留着余地，仍然没能使得枪口追上伯恩斯。
唐吉坷德大吼一声，猛然撞向金属墙，在那里开了一个洞，它丢下张寻宁从洞里费劲钻出去。看起来是被激怒了，今天非要解决伯恩斯。张寻宁趁机起身，耳听外面机关炮连续射击。但是伯恩斯好像没事，他向着前方一路跑远了，而这台沉重的机甲也紧追了过去，那动静，就跟一列地铁从楼底开过一样。
张寻宁小心出屋子，看着前面唐吉坷德踩着沉重步伐追远了。也看不到伯恩斯的去向。
他返回舱室，试图找一把武器，这里武器倒是很多，但都不是他能拿得动的，甚至于那些机关炮的扳机力和行程都过大，不是他的手指能扣到或者扣动的。他只能躲远远跟着机甲走，毕竟它打出那么大动静，而赵青他们可能听到了射击声，正向这里赶来。
张寻宁再次走到漆黑的过道上，这里没有屏障，如果那台机甲回转，自己毫无还手的可能，也只能像伯恩斯那样向它扔一个瓶子。不过他自认问题不大，那台机甲的动向完全在掌握之中。除非它躲在黑暗中不动，否则动静实在太大了，至少现在张寻宁可以听到它在很远处乱撞，看起来被伯恩斯气炸肺了。
他小心翼翼沿着通道走，在地上接二连三找到弹壳。是联军使用的7。62毫米弹壳，是李小广的狙击枪使用的口径。灯塔基本不用这个口径，它的部队使用的口径要么更小，要么更大。他很快注意到，通道两侧的监视摄像机全都被打坏了，可能是李小广的手笔，如果是灯塔的部队，犯不着打自己的设施。
前方机甲的动静没有了，它好像停在了什么地方。它如果不动，张寻宁的耳朵也不好使，但是还得硬着头皮向前去。走出一程，通道两边有很多被打凹陷的破口，显然那台没轻重的机甲在这里横冲直撞过，但是没有看到伯恩斯的尸体，看起来他走运躲开了。这小子单论逃命，确实有一手。张寻宁走到了通道尽头，那里是一片很大的空地上。
空地上有一些微弱的光，前面有一样东西挡着路，好像是一根圆形柱子。他在舟山地下基地见过这种石柱，其实是通向某个指挥节点的电梯，当时他和赵青冲上去，看到了四周几千台装着复制人的休眠舱，而管理这些休眠舱的是一群残暴侏儒。那里也是他第一次遭遇婷婷的地方，尽管当时婷婷仍然是无形的声音，仍然挑逗了张寻宁。
整个空地十分空旷，穿过去好像没处躲藏，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显得更专业的选项，只能大大咧咧走向电梯。
砰的一声枪响，一发子弹正打在张寻宁侧面。他赶紧向后退缩，也来不及抬头找射击位置，暂时只能不断改变方向来躲避狙击手瞄准，但是枪声不像是铁皮人，实际上像是李小广的枪打的。
并没有第二枪，张寻宁退回通道。前方石柱后面，愤怒的装甲骑士——唐吉坷德绕了出来，它昂首看向上方，这是一个容易向后摔倒的危险动作，但是它仍然这么做。张寻宁躲在破损墙洞里，观察前方，到目前为止，他没太搞清状况。
唐吉坷德向后退几步，找到射击角度，开始仰天射击。张寻宁顺着它弹着点，可以看到一个人影飞速移动，躲过它的机关炮射击。那个人影显然就是刚才射击的家伙，看身形，没错，就是李小广。
事情大致上明朗了。李小广刚才故意打在自己边上，是为了提醒黑暗里藏着一个阴险的机器人。机甲很快打光了弹匣，它从背后抽出另一个弹匣，狠狠拍上，这功夫上方的李小广射击了6次，每次都击中它的各个部位，从头部到颈部、胸部，小腹和手脚的关节位置，枪法奇准，但是毫无效果。如果是铁皮人中这么几枪，差不多就报废了。但是这台机甲，全然无事，它抬起机关炮时。李小广已经提前开溜，但是仍然险象环生。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对抗。它对李小广的火力完全免疫，而李小广根本受不了它一发炮弹。
张寻宁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伯恩斯情急下的做法，他跳出来，将手上液氢瓶子向目标狠狠投掷过去，同时大喊一声：“贱卖碎矿石了。”
这是他们在黑市里的黑话，意思是说用炸药炸碎的贵金属零件贱卖。通常情况下，这种碎片卖不上价，被称作“碎矿”。
唐吉坷德显然听到了，但是不解何意。它的中文词汇水平，可能精确到各种方言，但是很没有江湖唇典。它转向张寻宁，那个瓶子就滚落到它胯下。李小广手疾眼快，一枪击中瓶子。一团火焰从机甲下方升起，气浪愣是将沉重的机甲托起，然后重重摔下。被火焰吞噬的机甲，竟然还能站起来。它的武器和弹药被点燃，正噼啪乱爆，于是扔了机炮，如同一团燃烧的火，向张寻宁径直冲过来。
上方阴影里的陆尧在火光中闪现，他的肩上扛着火箭筒，一直没怎么动弹，只是等待合适的角度。眼看着火的机甲远离，他沉着发射了火箭弹。火箭弹击中机甲后背装甲，爆炸将其彻底摧毁。张寻宁绕过破碎机甲时，心里想伯恩斯这个狗日设计了一个什么鬼东西？好在灯塔没认真对待他的创意。
他冲到电梯口，没有按下任何按钮，门就打开了。他钻进电梯电梯上到上方。门再开时，李小广和陆尧站在两边。张寻宁冲出来与两人拥抱，虽然分别只不过十几小时，但是感觉过了一年。
第475章 人道主义说教
“任何在灯塔设施里留下过含DNA样本的人，都可能是灯塔窥测我们机密的破口。”
————林慕白
“赵青呢？”张寻宁急着问道。
“他去找主控制室了，”李小广说，“这里的基地一直在乱动，我们几次摸到控制室附近，就被它逃走了，好歹刚才突然不动了，赵青急着去找控制室，让我寻找枪声来源，说可能是你。对了，基地不动是不是你搞定的？”
“有可能，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到底什么控制室，是控制下面聚变堆，还是上面电磁干扰源。”
“都不是，是这里储备兵员的维护设备控制室，你一定不相信，这里竟然有上百万的灯塔预备役兵力，如果这些人与装甲结合，我们就会输掉战争。”
“我相信不止100万。赵青打算干什么？”
“他打算破坏这里的电力，这样这里的所有休眠舱里的人憋死。死人就无法与那些动力甲合成完整武器了。”
“但是，那些人都是无辜的，他们只是受了灯塔的蛊惑。”
“战争时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得考虑我们能打赢这一仗。”李小广无所谓道。
张寻宁转向陆尧征求他的意见，陆尧的眼神有些躲闪，显然有一些想法但是不会站在张寻宁这边。
“走，先去找赵青。我来说服他。”
三人转身离开，李小广走在最前面带路。他们从高空桥梁通过时，可以看到下面呈发射性布置的，果然刚才看到的堆放人体的仓库只是很小的一个。
李小广在虹桥上飞奔时，不时减速观察每一个转弯。他在桥头扶手上，竖着放置一枚子弹的地方转弯，这是赵青与他们约定的路标。
透过夜视仪，可以看到前方巨大的悬空圆形建筑里有光亮。整栋建筑看上去只有一条飞架两边的桥连接，不知道赵青怎么混进去的。
“一定就是这里了，没有其他去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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