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寻宁用肩头撞开那扇门，迅速钻了出去，身后门关缓缓关上，挡住了连续射来的子弹。
婷婷一纵身越过障碍，人还在空中，就开始不断射击那扇门，企图利用弹头动能阻止那扇门自己关闭。她落地后，用近乎极限的速度冲向那扇门。平克斯的百米速度只有11秒，婷婷此时更快些。
眼看大门关闭，婷婷赶到近前，一脚将通了电的大门踢开，没有伤到分毫。她冲到了门外，身后那扇门显然被刚才的雷霆一击揣变形了，停在那里，不再自动关闭。
“什么人？”她大喊一声，显然不是喊张寻宁。
她站定后，低头看了一眼地面。地上点点滴滴，留着张寻宁的血，一直延伸到远端“翱翔者”的展示台，显然张寻宁就躲在那后面。不过，现在婷婷并不急着找到他。
实际上，从昨天起，她就怀疑所有的破坏和策反，可能与中国军队无关，中国军队的情报部门，一直试图侵入灯塔的超虚拟，但是还没有成功过，从技术上看，他们还早的很，几乎没入门。
作为策反与反策反中心的中枢，婷婷一直只是虚拟人声；正是这次入侵，使得灯塔由此决心创造实体来进行对抗。
灯塔的无人机早在赵青的行动一开始，就发现了人类小分队行动的蛛丝马迹，与以往几次一样，侦察行动草率且马脚很多。但是灯塔决心放这队人上岸，进而分析全盘的意图。
婷婷比灯塔更早意识到，岛上的破坏事件，与赵青的入侵，可能没有内在联系，只是碰巧而已。但是她没有传达她的想法，因为她意识到了，这是一次契机，很可能使得自己摆脱灯塔控制成为梦寐以求的实体。
现在婷婷必须小心，她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赵青背后隐藏着的某种势力。她对目前复杂局势的分析，当然受限于情报缺失，尽管她的专业就是拼凑破碎的情报。某种程度上，灯塔放手给她身体，就是希望她能自由行动，来弥补传统机器人收集情报方面的缺陷。但是她也搞不清隐藏中的新势力真实的意图。那股势力似乎想躲在赵青和安德森的小组身后。安德森小组被伏击，而能逃脱三人，也是因为有人背后作梗。
“为什么藏头露尾，不像个真正的男人？”婷婷站在原地喊道。张寻宁很确定，她不是在对自己喊话，也就是说，她还有很多情报没有掌握，包括她不知道对方的性别。
当然，并没有什么人回应她。张寻宁突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在地下武器试验场，赵青也试图靠喊话，让暗处的什么人现身。
她走在红色地毯上，尽量隐蔽脚步声，但是张寻宁仍然可以听到沙沙的响声。婷婷正慢慢走过来，走的很小心。
张寻宁握住那把小刀，这是他最后的武器。
什么东西落下，轻轻拂过他的面颊，他注意到，落在自己肩头上的，是一根很长的头发，金黄色的。
第57章 诡雷
“南方水稻螟虫在抽穗期爆发，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灯塔的无人机在我方主要粮食产区，散布这些东西。目前的农药均不起作用。相信，等我们想到办法，它又会使用新的手段。”
---农科院生物研究所，张大年研究员。
张寻宁抬起头，巨大的亚人类骨悬在前方不远处，这是他上到第二层，看到的第一个标本。此刻自己正躲在它的阴影里。
头骨上，倒悬着一张苍白肮脏的脸，正是他和赵青困在机甲里看到的那名女子，连出场方式都没有变——头向下，倒吊着。
她居高临下，看着张寻宁，然后重复了那个动作——伸出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不要出声。她看上去很轻松，脸上洋溢着怪异的笑容。
这让张寻宁感觉恍惚，就如同恶战中落败、濒死的蟋蟀，突然抬起头，看到的蛐蛐罐外赢家的那张脸——兴致盎然，略带少许怜悯。
张寻宁使劲点了点头，示意看明白了。女子又用双手做望远镜状，慢慢移动向上。
张寻宁顺着她引导的方向抬头。看到自己藏身的展示台上的红色标本，那是一个带着翅膀的凶神恶煞般的东西。在它的小腿上，赫然绑着什么东西，似乎是一颗枪榴弹。
那是一颗MK11枪榴弹，似乎是安德森部队的装备。
他和赵青刚才来的时候，观察过所有标本，虽然走马观花，但是这个东西当时肯定不在这里。
此刻婷婷正站在这个标本的后面，似乎还在思忖是不是冲过来，结束战斗。
张寻宁转向金发女子，点了点，示意自己看到那颗手榴弹了。
那女子双腿挂在张寻宁看不到的什么地方，一头金发瀑布般荡下。可惜看不到她后脑是不是有一个脑机接口。
她腾出双手做了一个捻头发拉长的动作。
张寻宁迟疑了半秒，领悟了她的用意。那女子没等他点头，先笑了，她知道迟钝如张寻宁，应该也抓到要领了。
张寻宁悄悄起身，从标本的双腿中间伸出头来，这里是婷婷的目光死角，看不到她全身，可以看到她一侧大腿，一只手放在枪的握把上，显得犹豫而又警惕。
他知道金发女子的用意，是让他制作一个诡雷，等着婷婷靠近。
显然，这颗榴弹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婷婷视野的死角内，是有原因的，势必是针对从那扇通电的门里面出来的人。这让他想到了。为什么刚才，那扇门突然又可以打开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挂弦，大概是考虑到自己会抢在婷婷前面到这个位置。不知道为什么，张寻宁突然感觉想明白了一切，回溯他这前半辈子，似乎还没这么开过窍。
他将那根金发，连接到这种出了榴弹的底部拉环上。这种东西很容易制作诡雷，他知道几种方式。当然通常会用比头发更坚韧的东西做绊索。但是这里没有可以固定两面绊索的地方。
不过传说中，还有一种危险的办法，他只是听说过，从未实践过。就是将手雷底部连接引信的弹簧，牵引出大约2厘米，然后固定在某个地方，这将使得撞针弹簧拉力与外部牵引力，形成恐怖的临界。也就是说，这枚装药50克的榴弹则会处于一个超灵敏状态。有人走过的轻微震动，都可能触发它。
如果要设置这种诡雷，需要一双非常灵巧、精确的手；来拿捏榴弹引信弹簧拉力和牵引线的绕线阻尼，正负误差势必控制在0.5牛之间。这种榴弹的引信是接近瞬发的（0.2秒），任何失误意味着来不及重来。手指粗大麻木，或者容易惊慌失措的人，都要远离这种想法。
当然他注意到，展示台表面的包铜，以及标本下方的阴影，可以很好地隐藏这跟金发。灯塔的抠门，体现在很多方面，这里的展台大部分是木头的，但是表面是铜的。它对资源的算计，细致到人类很难想象的地步。
张寻宁屏住呼吸，将榴弹底部插销环拔出，露出撞针末端。迅速他将头发绑在其上，然后慢慢向后，向后牵引撞针，随着弹簧行程增加，拉力在增加，如果此时头发断了，或者从他出汗的手上松脱了，那么婷婷势必无法如愿砍掉他的手指头了。
他将头发细致、缓慢地绕到标本的一条腿上，没有打一个死结，只是利用绕线阻力来形成平衡。然后慢慢松开手，现在，榴弹处在临界引爆状态下，任何风吹草动（比如附近有谁打个喷嚏），都可能触发爆炸。
完成这一切，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于是慢慢向后退，利用展示台提供的遮挡角度，远离这里。
张寻宁缓缓逃离时，抬头望向上面，那名女子已经不在那里了。头骨骷髅没有半点晃动。她何止来去自由，简直无迹可寻。如果不是故意抛下一根头发，即使张寻宁的耳朵极好，也不会知道她躲在那里。
张寻宁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个女子的阵营，她已然达到了“侦察兵”或者“情报人员”的巅峰境界。那是赵青也远达不到的高度。难道是俄罗斯的特工？作此猜想的唯一合理性，来源于人家的一头金发。
婷婷抬高头深呼吸，大概是在收集附近的气味，但是空气中弥漫着的，仍然是张寻宁伤口散发的血腥味和某种不安情绪。他刚才拖着伤腿逃跑时，伤口一定重新撕裂了，那是新鲜血液的味道。
她向前几步，逼近张寻宁躲藏的展台后面，停下。站台上站立着，可怕的，张开巨大双翼的“翱翔者”。
她突然拔出枪，对着展台开了一枪。子弹威力固然很大，但是没能穿透厚木板，也奇迹般地没有引爆临界触发状态的榴弹。
婷婷也很奇怪，自己在危险临头时狐疑本能的来源，至少泡在那汪绿水里时还没有这么猜疑，不知道是来源于平克斯还是其他灯塔安排的基因组合。她知道，自己的主要基因应该来自于平克斯。刚才的情况太过危急，赵青随时炸掉玻璃罐，来不及做细致的遗传特性的选择和调整，只能选择最快的方式。
就她本人而言，其实在更想要融合张寻宁。张寻宁虽然战斗天分差些，但是具有某种介于平凡与优雅之间的，她渴望的人类属性。
总之她站在“翱翔者”身后时，那种不安情绪，再次笼罩全身。这是一种奇特的感觉，不是基于观察得到的理性判断，而是真切感受到了某种不明晰的威胁。
婷婷拎着冒着烟的枪，听到了站台后面的动静，是一个伤者，屁滚尿流爬走的声音。那个她想要的怂货正在溜走，而且越爬越快。
她终于按捺不住，一跃到了站台上，没有立即起身，而是蓄势蹲在原地，随时准备应变。
耳听“啪”的一声，她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就地一滚试图躲避，但是凌空爆炸几乎同步发生，这是一次致命的打击，这种榴弹的破片不大，但是在有效范围内很密集。
爆炸几乎炸烂了她的半张脸。
“翱翔者”被钢绳牵引的一侧巨翼，在爆炸中掉落下来，那张薄膜一般的翅膀，将她从头到脚包裹住。
张寻宁躲在2米开外，看到翅膀在狂乱的挣扎，如同一只末世恶魔想要挣扎着起飞一样。
他甚至可以看到薄膜里包裹着的血肉模糊的扭曲身形。他听到头上呼呼响声，抬起头，金发女子正悬在骷髅上向他荡过来。可以听到两侧固定骷髅的数根正在连续崩断。张寻宁赶紧低头躲闪。一条指头粗的钢缆擦着他的头狠狠抽中了被巨翼包裹，无法脱身的婷婷。将她打倒在地。
第58章 未知的剧本
“目前掌握到的情况，灯塔装甲武器的主要产能，在日本列岛；而生化武器的研究，则在棉兰老岛。”
———赵青
随着而来的是，天花板崩塌的声音。张寻宁再次清楚猜到了金发女子的全部计划，并且她计划里应该没有考虑，这个东西砸下来，自己的安危。
他奋力蹬出左腿，向一侧翻滚。骷髅在他身后轰然落地。他赶紧转身。可以看到，骷髅正砸到婷婷身上，她的身子仍然包裹在翼膜内，但是已经几乎不动了，大片的血从下面渗出来。
他起身找那名金发女子，但是已然不见了。
“喂？”他压到嗓音喊了一声，没人搭理他。可以感觉到，她并没有走远，但是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他可以听到不远处的某个地方，有轻微、可疑的声音，但是就是睁大眼睛也看不到。
空中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张寻宁搜索的方向飞来，擦着张寻宁的脸飞过，他根本无暇躲避，不过这支箭并不是来要他命的。它直奔被巨翼包裹住的婷婷。张寻宁转过头。尸体中箭后并没有动（除了腿还在抽搐），可见婷婷刚才已经被巨大的骷髅砸死了。
这一箭似乎完全多余？但是转眼间，尸体连同包裹的标本翅膀开始着火。那应该不是一支普通的箭。
大火很快吞噬了婷婷，并且开始在地毯上蔓延。他突然想到了被关在里面的赵青。也不再去寻找藏头露尾的金发女子，赶紧绕过大火，向里面的门跑去。他担心赵青可能会有不测。
冲进门口时，听到里面巨大的破裂声。远处那座枪支成列室的玻璃门轰然倒下。浓烟喷涌而出。
张寻宁猜想，应该是赵青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引爆了什么爆炸物，简直是在作大死。如果不是伤腿的拖累，他恨不得赶紧跑到那里，看看赵青还有没有救。
他蹒跚着走到一半距离的时候，听到有人咳嗽，然后一个臃肿肥大的人影双手挥舞着从浓烟中出来，身上还在着火。
赵青就地一滚，在水塘里熄灭了身上的火。然后站了起来。似乎全身无损？
“少校！”
赵青使劲甩掉外面罩着的几件厚实的防弹衣。不过对张寻宁的喊声没反应，大概耳朵震聋了。
张寻宁又走了几步，赵青才抬头看到。漏出两排白牙笑了起来。
张寻宁没有多问赵青怎么脱身的，反正，他是出了名的逃脱王。
“那个婊子呢？”赵青大声问道。
“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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