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们抓住的那个，并不是那些被困在虚拟世界里的人。”
“嗯嗯。”司令员微微点头，表示他在听。
“俘虏的年龄不到10岁。”
“不到10岁？也就是说，战争爆发时还没有出生？这怎么可能？”
“确实不到10岁，而且出生这个词，可能并不太准确。”
“不是娘胎里生出来，难道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他和我们不一样，生长周期快得多，所以看上去完全是成年人。林主任觉得它是从某种生化工厂里批量生产出来的。如果假设成立，这些克隆人会成为下一阶段战争中，我们面对的新敌情。”
“灯塔认为还会有下一阶段战争？”司令员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惊喜。
永远没有人能揣摩灯塔的意图，就如同它占据了核优势，却迟迟按兵不动。或者它的常规军力已经将人类逼到了绝境，却又在生产人类士兵。它到底在想什么？
林常华陷入了两难，一时无法得出结论。如果理智地看待战局，灯塔已经稳操胜券。它接管美国军队的无人机群时，盟军的战斗力如日中天，如果简单计算兵器存量，大约3。5倍于它，但是它撑住了。几年间发起的十六次大反攻，把战火烧过了两大洋，直接打到了欧亚大陆的两端。这期间它的作战方式和武器装备，都以大数据为后盾，不断地得到改良。而人类盟军这边，虽然也在不断地检讨失败，并升级自己的武器，但是改良速度却远远赶不上灯塔。
“灯塔”开始使用克隆人类作战，意味着什么？”
小会议室的大部分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唯一的例外是张寻宁，他在担心他的弟兄们。虽然依托原来大坝修建的地下掩体足够强大，但是他离开时，部队没有得到来自上级的任何警告，没人告诉他今天会有一次进攻。也就是说，敌人反击时，自己的人可能还都在表面阵地上。
会议室内沉寂了一会儿，没人说话。
赵青瞄了一眼时钟，10分钟过去了，得打破一下僵局。
“咳咳，司令员，还有一个情况。”
“还有情况？”
“是北仑那里最近的情况，也有些反常，就让跟我一起来的张寻宁中尉介绍一下吧。”
“哦，说一下吧。”司令员点了点头，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是！我和我部队两个月前，从陆军接管了目前的防区。位于北仑最东端，距离敌人直线距离最近的地方，实际上，从我的阵地，可以看到敌人在岛上的一些行动。”
“可以看到？”
“可以看到。我们用从海军搁浅舰艇上拆下的50倍望远镜进行观察，原本是想对敌人的骚扰袭击，进行一定的预警。但是可以看到，它们在海岸边建造什么东西，不断有吊装重物的大型直升机起降。从上个月起，他们开始释放某种雾气进行光学遮挡，但是在夜里，可以透过浓雾，看到那边灯火通明，正在施工。”
“那具体是什么？”
“太过具体的没看清楚，似乎是某种建筑。”
“说下去。”
“我觉得，它们把我的阵地当成了眼中钉，每隔一两天，就会派遣一些部队上岸，有时候是IV型装甲机器人，有时候是‘战犬’，试图进入我的排的后方，频率相当之高。”
“目的是什么？”
“目的么，应该是收集某种情报。”
“是这样么？”司令员转向赵青。
“是的。今天早上出动的侦察直升机，应该也是执行同一任务，你知道灯塔在情报收集方面有多顽固。之所以用到复制人，可能是机器人无法很好执行任务。”
“确实有蹊跷，但是我没太搞清楚因果关系，你能整理一下吗？”
“灯塔的行为方式，有时候确实很让人费解，但是它的一些基本的逻辑，是可以摸到的，这些年，我就一直在摸索它的行为方式的内在……。”
“嗯嗯，说重点。”司令不住点头。
“我觉得，它对中尉的阵地超乎寻常的关注，源于中尉的阵地，距离舟山太近，所以它不知道我们看到了它的什么情报，想要通过反向侦察的方式加以确认。”
“嗯……”
“于是，它就屡屡派遣小股部队来阵地试探，想要通过阵地上部署的传感器数量和种类，来确定我方重视程度，或者还打算潜入后方窃听通讯。”
“你这么一整理，逻辑上算是通了，这是灯塔的做派。少校，你赞成施瓦茨中将的意见吗？就是今天晚上派人摸上岛去。”
“赞成，这确实是最好的机会，我方给它们造成的混乱不可能短时间恢复。作为情报人员，我本人很想加入这次行动。”
“年轻人勇气可嘉。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我都知道是好机会，灯塔不可能没算计到。目前为止，对岛上的侦察活动，还没有一次成功的，而且每次都有去无回。小川告诉我，他们在海峡部署了仿生机器，看起来就像鲨鱼。”
“这一点我考虑的很清楚，”赵青回答的很轻巧，完全不像深思熟虑的样子。“和灯塔比拼算计，我们永远落在下风，所以我们的行动得更果断。”
司令员看着赵青一言不发，似乎在寻找赵青所说的这句话的内在逻辑性。赵青好像在说，因为对方的思虑周密到无懈可击，所以我们的行动得更莽撞一点。
“好吧，放手去干吧。施瓦茨的人应该已经在准备了，他们有一些双座的静音潜水器，也许可以避开那些鲨鱼。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自便吧。”
“是！”
赵青转身离开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司令员的目光没有从自己后背离开，暗含着愧疚，如同在看一个从此远去的年轻人。
两人离开指挥部，赵青的数字终端上发现林慕白的留言，她的留言简短，只说是毛细管电泳测序完成了，并且有了一些发现。至于什么发现，没说。
两人赶紧去往林慕白的实验室。当然林慕白的留言，触发了张寻宁心头的一个问题，最终忍不住想要提问。
“少校，为什么地下指挥部会有生化实验室？”
张寻宁看起来不算笨。一个不够敏锐的人，不会提出这样疑问。他注意到了，一切如同早有准备，一早上抓到一个罕见的人类士兵，赵青就知道他具有很高的价值，还知道往哪里送；整个调查有条不紊，临床病理检查和基因测序都在这个上午完成，完全没有手忙脚乱。要知道，前线每见到一种新投入的，未知型号的机器人兵器，势必都会引起一段时间的混乱。混乱是应变能力不足的表现，但是这次却没有。
第12章 佛利蒙特实验室
“地下掩体的进入通道，必须带有连续的，超过60的转折，以避免越发灵巧的导弹钻进来。”
————《工程兵学术》2033年6月号副刊投稿
“你想问，为什么我们有所准备？”
“嗯……是的。”
“5年前，你的部队在洛杉矶上岸时，有没有觉得奇怪，为什么是一座空城？城里人都上哪儿去了？还有战俘营里的人。”
“是的，当时确实很奇怪。很多设施都在运行，人却消失不见了，有人说，是鲁比尼奥总统撤走了居民和战俘。”
“其实至今仍然是一个谜，施瓦茨中将一定很想知道，他的同胞被灯塔弄到哪儿去了，现在唯一能看到的美国人，只有鲁比尼奥总统了。她每周通过通讯卫星，发表一次炉边谈话，叫嚣着胜利，要求我们无条件投降，然而美国已经没有第二个声音了。我们猜测，大部分美国人已经被称作‘伊甸园’的超虚拟世界吞噬掉了。他们被抽走了灵魂，而他们的身体，则失去了自由，成为了某种试验品。”
“有根据吗？”
“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信息支持这种看法。你们登陆旧金山时，我所在的特遣队，在距离你们登陆场不远的乡下地方行动，发现了灯塔的试验场所。根据CIA的情报，它正在那里改造北美华裔和我军俘虏，通过数据线给他们灌输虚假记忆，把他们变成它某种渗透工具，并就近投入战斗。试验接近了成功，那里还有我们的军服和武器，敌方意图一目了然。灯塔的第5纵队已经准备完成，随时可能混到你们中间。”
“有这种事？”张寻宁惊讶的目瞪口呆，他从未听说过这种事。“你是说，他的军队混进了我们的部队？”
“实际上，当然没有，我们赶到时，那里已经被摧毁。我们班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从痕迹看，准备投入实战的人类部队与机器人部队发生了交战，最后把基地毁掉了。”
“就是说，灯塔的精神控制失败了？”
“不错，我们得到了一些技术上的细节，大致结论就是人脑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灯塔利用‘伊甸园’超虚拟系统，禁闭了人类意识，但是它如果想利用这些人的身体，则必须给他们的大脑保留一些记忆，比如语言，这有利于渗透。这样就产生了问题。它的那套谎言灌输，与原本的记忆和经验会产生抵触。要知道，人类是容易产生自我怀疑的敏感生物，智力越高，越容易产生自我反省。如同古人说的：吾日三省。”
“原来如此……”张寻宁连连点头，不过他茫然张大嘴的神情，表明他其实并没完全听懂。
“从那时起，我们了解到了灯塔的这一阴谋。你知道，灯塔的一大特点就是顽固，它认准一个目标，就会不断地尝试并优化手段，而不是放弃，所以，我们当时判断，他会改良它用人类进行渗透的既定方式。所以预先进行了一些准备。林主任的实验室，就是其中一项措施。预设了生理心理上的识别方案。以备不时之需。当然，实验室也防范灯塔可能散播的传染病和其他形式的生物战。灯塔可能也在研究天花和炭疽之类的东西。”
“我觉得，这些识别预案，实验室之类的，怎么说呢，都有些……多此一举啊。”
“你是那根数据线？”
“没错，灯塔对人类的控制，基础是接入人脑的数据线，那个插座不可能没有，而它是金属的，即使藏在表皮下，很容易用金属探测仪扫描到。他们或许可能穿着我们军服，混进前线部队，但他们很难混到后方。”
“你说的，当然不无道理……但是……”赵青有些欲言又止，似乎在拿捏分寸“……无论如何，多做一些准备，总是没错的。”
赵青的回答有些敷衍，张寻宁并不追问，他不是不识相的人。
他们轻车熟路，很快回到林慕白的实验室，再次进入那座没有楼层选择的电梯。张寻可以察觉，电梯实际上是有楼层的，但是不能由人来选，而是它选人。它有一套基于保密原则设定的的系统，可以识别乘客，并知道该去哪儿。
这次电梯门打开时，林慕白并不在外面等着，她的待客之道越来越简慢了。
两人只能自己去她的办公室。到门口的时候，可以听到里面悠扬的音乐声，门没有关，林慕白正翘着二郎腿，手里握着一杯咖啡看电脑屏幕。
张寻宁在前线摸爬滚打时，就在想象后方那些家伙的日常，他当时能想到的无非是吃喝不愁，安全无虞；倒是没想过还能有个恒温、舒适，没有半点嘈杂的工作环境。当然基于此，他倒是对赵青的感官180逆转，这个人愿意离开这样的环境，到前线去，甚至主动请缨去那座岛，到目前为止，去那座岛上侦察的，还没有活着回来的。
“林主任，我收到你的信息了。”赵青说道。
“坐。给你看点东西。”林慕白头也不回道。
两人坐到侧后的沙发上等着，林慕白仍然看着屏幕，飞速浏览面前的资料，偶然喝一口咖啡，看起来惬意无比。
张寻宁从侧后瞄了几眼林慕白。她站着时，肥大的白大褂挡住了身材，坐着时，瘦削身材从衣服里显现出来。
几分钟就这么过去了，她似乎找到了想要的部分。只听到吱吱呀呀响声，一边的打印机开始工作。
“一上午，我用测序基因对照了基因库，有惊人的发现……”
她起身到打印机变，等待一页页连续打印完成，赵青和张寻宁到了边上。打印出来的大部分是各种颜色的图表，总之张寻宁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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