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姬先倒了一碗茶汤,跪坐着双手捧到秦亮面前的案板上,秦亮也伸手把住茶碗,嘴上没说,但动作表示了谢意。两人的手指轻轻一触,玄姬便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十分明亮。本来俩人已是挺熟悉了,最近也经常见面,不过两三个月没有亲近,稍有肢体接触,眼神便隐约有点微妙。
秦亮看她的脸时,那细腻雪白的肌肤映着些许炉火的红光,仿佛又多了几分羞意的颜色。
玄姬忙活了一阵,却是接上了之前的闲话,说道:“我给仲明缝制的青色深衣,等仲明去除孝服的季节、正好能穿。却不知合不合身。”
“我试过,很合身。”秦亮点头道。不知道玄姬有多熟悉他的身体,哪能不合身?
三人喝着有一丝咸味的奇怪茶汤,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莫邪的瞌睡好像一直都很多,以前在王家宅邸时、半夜叫她守门楼,她也经常坐着打瞌睡。今晚除夕守岁,莫邪也是一样,刚过午夜,她就开始歪斜着身体打瞌睡,也不说话了。
秦亮便对玄姬道:“我们去看看夜景,今晚的景色多半不一样。”
玄姬问道:“要去何处?”
秦亮指了指门外,“旁边那座望楼,应是六安城最高的楼。”
于是两人拿着一盏吴国产的精美青瓷油灯,往望楼走去。推开下面的门,里面是个厅堂。这座庭院只有莫邪一个侍女进出,平素估计打扫不过来,里面弥漫着一股尘味。
往上走、过了二楼之后,空间就变得十分狭窄,就像佛寺的塔一样。到了瞭望的高点,只有一个小房间,呆两个人亦显得拥挤,他们只能离得很近。秦亮把油灯放在木台上,刚掀开窗户,一股风灌进来,灯光晃了两下直接给吹灭了。
但外面的一片灯火,立刻就映入了眼帘。
“呀!”玄姬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今夜各家各户都点上了灯,整座城灯光成片,仿若天上的银河一般,甚为引人瞩目。虽然六安城不大,但忽然看到如此绚烂的夜景,确实很漂亮。
“不错罢?平时没有这么多灯。”秦亮道。
玄姬“嗯”了一声,黯淡的光线中仍能看到她点头的动作。两人挤在一个窗户边欣赏夜色,离得很近,秦亮闻到了玄姬身上熟悉的清香味。
没一会,玄姬便发现了什么,小声说道:“忍了两个多月,就剩几天时间了。唉呀,有点冰。”秦亮沉声道:“只要心到了就行,没必要严格遵照礼制、不过是形式而已。”
玄姬的呼吸也渐渐变化,态度开始动摇,“是这样吗?”
秦亮好言道:“好多人连父母去世、也是百无禁忌,我们的心意,早已足够表达哀痛的意思了。”
玄姬的声音断了又续,“君说得,好似、好似也有道理耶。”她又有点担忧道,“但是在这么高的地方,会不会整个府邸的人都能听到?”
秦亮道:“我慢一点,这里正好有个布袋。”他说罢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只布袋,揉成了一团。
玄姬便伸手把窗户关上了。两个穿着麻布孝服的人站在这里,一起面对着关闭的窗户、确实有点怪异,不过还好灯已经熄灭,狭窄空间里的光线黯淡,场面只有朦胧的轮廓。
良久之后,秦亮不知怎地,又想起了秦川中的一件小事。便是他与杨威熊寿离开道士的茅屋、返回关中路上时,熊寿在一棵树干边清洗水袋的场景。
每次在好多天不近妇人之后,他总是会想起那事。人的头脑确实很奇特,对于有些几乎毫无意义的小事细节、反而会记得很久。
玄姬使劲撑着墙壁的手、忽然按到了木窗上,“哗”地一声,不慎把窗户重新掀开,敞在二人的脸前。外面灯火一片的绚烂夜景,顿时又映入了眼帘!
虽然周围几乎没什么声音,但那夜景的绚丽、便仿佛化为了喧哗之音,“嗡”地一下不断涌到耳边。佳节的情绪,直到此刻似乎才达到了叫人心情极度憿动的高度。秦亮浑身绷緊,瞪目看着遍地的灯火,真想大喊一声、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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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一百九十一章 脚踏三只船
除夕一过,便是正始六年,干支乙丑。
正月里,秦亮便惦记着下个月的出行,与令君约定好的、二月初便去洛阳接她回来。当然他还约定了别的事。
但考虑到路上的时间,秦亮正月下旬就得出发。因为此番去洛阳,他与数十随从得坐马车去,然后在洛阳买马、一人双马再骑回来,顺道的事。
魏国兵屯都有一定比例的骑兵,但淮南兵屯的骑兵少一些。这两年、秦亮一直在陆续少量地购置战马,然后通过减免一定田税的方式、把多出来的战马散养在屯户家中。尤其是新招募的郡守部曲,骑兵比例正日渐增加。
本来马匹就会不断有损耗,边将想办法补充一些战马很正常。只不过庐江郡的战马、日常损耗较低,因为秦亮叫人给战马装上了马蹄铁。还有铁制的双马镫也做了出来,只是囤积,暂时没装上,马匹仍旧使用原来的布、皮马镫。
秦亮的生活还算简朴,与平民相比,无非能多吃点常见的猪羊肉、衣服穿得好点。但他的宫廷分利、食邑、俸禄、占有庄园等大额款项,每年几乎都花了个干净,有时候还想向王凌筹借。除了买马等花销,他还会购买兵屯手里的余粮囤积。
正当秦亮筹划好诸事时,留在洛阳的庄客张洪忽然回来了,送来了令君的书信;令君带信,却叫秦亮不必再来洛阳接她、因为她的阿父王广也会一路来淮南。
令君自然是好意,不想让秦亮多跑一趟、来回两千余里。
王广在准备续弦的事。
秦亮与王玄姬都为薛夫人守了几个月,王广自己倒不守礼了。不过王广来淮南,兴许并不会马上成婚,也可能会再等一段时间。
考虑到新妇是诸葛诞的次女,这事多半也不是王广自己的主意,可能是王凌的意思。扬州刺史诸葛诞在寿春,与王凌经常能见面,两人比较方便勾搭商议。
不过那诸葛诞确实把墙头草的做法、干到了极致,已经不是脚踏两只船了,而是脚踏三只船!求生欲简直已经满载,以便全方位保证自己不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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