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大儒，可是他同样是一个乱世中割据势力的首领，要说他没有野心，那才是个笑话。
同时作为大儒，他也同样是士族的一份子，和三代之治比起来，他更关心士族在刘备治下，过得怎么样。
“我尝闻，骠骑将军治下，不管是察举还是自荐，都要经过考核，是否如此？”士燮想了想之后问。
“正是如此。考核分为三部分，县、郡，以及我主的治所。分为文韬、武略以及杂学。文韬考的是治政，武略考的是带兵。杂学就多了，诗词歌赋、医术工匠，都可以考，有用的，官府会以不同级别的俸禄供养。”程秉坦诚的回答道。
看到程秉这么自然就承认了刘备治下会有考核这种做法，士燮反而更放心一些了——这至少说明对方不是来忽悠自己的，而是要真正的让自己了解到刘备治下是个什么样子了。
士燮知道自己的势力是个什么样子，虽然他占地真的很广大——不算苍梧和郁林的话，他能够控制的地方，差不多就是后世的整个广东，半个广西，一个海南岛，还有大半个越南。
可是实际上呢？他能够控制的，不过就是那些大的城市罢了，治下的民众，撑死了数十万，也许山林之间散落着不少野人，可是想找那些人收税什么的，简直比登天还难。
所以他能够掌握的兵力，不过数万人罢了，同时也很难称精锐，和大汉其他的州比起来，交州当真是地广人稀，土地贫瘠，兵力也很弱了。
中原诸侯混战，完全可以不理会他，因为交州这点地方，真当不上可以左右战局的重任。
刘备却派人来了，派的还是和士燮有过交情的程秉，这样就显得很用心了，而且坦诚的告诉士燮自己治下是个什么样子的，也足见坦诚。
“这几年来，通过考核的士子与平民不少，不过大体上，文韬方面，九成是士子通过了考核，这些士子基本上都有真材实料，在治理地方上功劳不小，他们也都得到了不低的俸禄与奖赏。武略上良家子和平民占比的概率大一些，他们忠诚勤恳，在中下级军官的位置上做得非常的出色。杂学就是什么人都有了，有工匠，有良家子，也有士子。”程秉继续道。
士燮继续点头，这倒很正常，就算经过考核，在治理地方等方面，还是士族的子弟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武略上士族子弟也不差，也就是说，刘备虽然加了一道考核的程序，然而他能用的，基本上还是士族的人，虽然刘备地盘上推行基础教育、简化字，然而要动摇士族的优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就能够解决的。
说句阴暗的，刘备现在在，刘铭现在在。
若干年后，他们不在了呢？
朝廷中还是会有绝大多数的重臣，是士族。
推动一下，政策也就改了。
没必要现在和他们正面对抗。
想到这里，士燮就觉得自己差不多明白了，为什么刘备地盘上没有士族逃亡，没有豪强造反。
虽然刘备的策略，让士族和豪强们的根基受到了损害，可是这样的损害，却不是马上就会体现出来的。
士族在刘备地盘上的优势，依旧还是有，那么他们急着跑掉干嘛呢？
同样的，自己如果投入刘备麾下的话，那么现在的这些权力，也不会受到太大的损害。
至于将来，只要自家子弟真的争气，文韬武略都可以通过考核，照样还是可以当官的。
如果不争气的话，就算按照以前的做法可以通过查举去当官，去了也是被人玩死的份吧。
士燮出身士族，可是不是大士族。
所以他的利益，确实似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害。
“德枢先生，我还是想最后问一句，如果我士家举家投入皇叔麾下，我们能得到什么？会失去什么？”士燮继续追问。
“这个问题，来之前，我们少使君已经对程秉说过了。”程秉笑道。
听到这话，士燮的心里又安定了一点。
“交州地广人稀，士家数十年来在交州经营，让交州形势稳定，民众安宁，二十多年没有战乱，百姓没有失去产业，商旅都可以获得安宁的商路。同时传播中原经典在交州不毛之地，让边疆地带都能够沐浴到王化，这是古代圣人才能够做到的事情啊！士家对大汉是有着巨大贡献的，所以又怎么能够苛刻的对待他们呢？当然了，法度不可废，在太守之类的位置调配上，士家需要听从骠骑将军府的安排，而士家子弟已经取得的官位，不会有什么影响，无非就是从某些地方，可能会换到某些地方罢了！同时在军队方面，士家需要交出兵权，骠骑将军府治下，哪怕是关羽、张飞这样的地位最高的将军，亲兵的数量最高也不过是五百人，士家也不能例外，这一点上，少使君是不会退让的。”程秉道。
士燮点点头，对这种事情，他倒是早有心理准备了，刘备可不是什么暗弱的主人，而且刘备治下的军制，天下已经早就清楚了，军队属于国家这种概念，确实是让人耳目一新，然而也让有识之士意识到，这才是长久稳定天下的好办法。
“国家法度，一视同仁，然而士家的功劳，也不会放松，在职务和军队上，我们剥夺了士家的很多权力，那么就需要在别的地方，来给予补偿。”程秉继续笑道。
士燮认真的看着程秉。
之前说了那么多，都只能算是铺垫，现在才是真正的戏肉。
刘备要从士家拿走那么多的东西，那么当然就需要弥补了。
第287章 威慑
在士武的书房里，士燮和程秉的谈话，还在继续。
“交州这个地方，地广人稀，土地的出产也不是很足够，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法很好的发展起来，可是我们少使君却说，交州，其实是一块很好的地方，拥有着很多出色的出产。”程秉道。
“正是如此，交州沿海，别的没有，珍珠、玳瑁、琉璃、翡翠、象牙、犀角……还有香蕉、椰子、龙眼之类的水果，这些都不是中原出产的。”士燮笑道。
“正是如此，这些东西，又是中原的很多富豪和民众都喜欢的。”程秉点点头。
“少使君的意思是说……”士燮眼睛一亮。
“士家，可以作为这些东西的官商，将出产贩运到中原之地，那将会是无比巨大的利润，而这笔利润里，士家可以占到一成。”程秉道。
“只有一成？”士燮笑了起来。
“当然，因为士家只需要将这些东西弄出来，然后交给官府的经销商就行了，到时候运送天下，就是官府的事情。货源，全部由士家包办，官府不插手。”程秉道。
士燮微微点头，这种做法，可谓是让士家掌握了这些东西的最上游，虽然未必有定价权，可是如果出产方面由士家垄断的话，那士燮光是想想，就能够知道这是多大的一笔利润。
更何况就算将来这些东西，在别的地方也开发出来了，士家作为龙头的优势，动摇得也不会太多。
只要他们能够保持在源头上的一定控制力，士家在财富上的收入，那简直就是世袭罔替。
有了钱，就可以让子弟受到更好的教育，后代就会更优秀，也可以更好的守住基业。
士家失去了什么？只不过是对交州的控制权而已，虽然看起来失去了很多的东西，然而士燮则是早就看得通透了——中原混战，交州才能够自立，可是一旦中原一统，任何君主，都会再次把交州纳入自己的统治的。
所以在交州的控制权，士家是迟早会失去的。
用控制权换来未来数代甚至数十代的富豪，无论如何都是划算的。
哪怕是在乱世中，这些东西的利润都会很高，就别说是将来的盛世里了。
而且对早禾的高产，士燮也是听说过的，有了高产作物，那么土地的价值，其实无形之中就减少了许多，想要获得更多的利润，就得往其他地方去想。
刘备提出的这个要求，简直太有诚意了，给予了士家足够的利益！
“骠骑将军厚赐，士燮铭记于心。”士燮起身，严肃的朝着东方拱了拱手，然后道。
“士公能满意，程秉也就放心了。”程秉哈哈一笑。
“来，尝点燕窝，这也是交州才能吃到的好东西啊！”士燮开始热情的招待程秉：“这东西解酒，很有用。”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当第二天到来的时候，士燮起了个大早，然后找上士武聊了聊，说了刘备方面给的条件，士武虽然没士燮眼光那么长远，也能够知道，交州的这些特产，放在中原就一定是达官贵人们追捧的东西，能掌握这些东西的源头，那得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啊。
不管是统治交州还是做官，或者是掌握兵权，最终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利益吗？
士家在交州过得像土皇帝一样，日常所用的豪阔就不用说了，出入时鸣钟响磬，备具威仪，笳箫鼓吹，车骑满道，妻妾成群，这样的享受，没有了权力，靠什么能够保持？
那当然就是财富了。
所以在这方面，士家想得还是很明白的。
“这样的话，刘备倒是很有诚意啊，我们士家在交州经营这么几十年，也算是有了一个完美的结果！”士武道。
“要叫皇叔，明白了吗？”士燮脸一板。
“是，是皇叔。”士武连连点头。
作为一个并不算很大的家族，能够抓住这么一个机会让家族壮大起来，并且维持下去，至少在士武看来，这样的价钱，已经足够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士卒有些惊慌失措的敲响了书房的大门。
“什么事？”士武不悦的道。
“海上……有船队靠岸了！下来了数万大军！”士卒结结巴巴的道。
“什么？”
士燮和士武同时大吃一惊！
海上会有部队来？这会是什么地方来的人？
他们在交州待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听说海上会来敌人的！
这来的会是什么人呢……
就在士燮准备出去的时候，门子来报，程秉求见。
士燮当下就点头了，很快的，他就看到了程秉。
“士公，刚才听到消息，海上有船队来。”程秉道。
“正是，据说有数万人马，交州士卒不多，幸亏有皇叔的万余大军在番禺，接下来若有什么事情，还要希望德枢能相助才是。”士燮道。
“士公不必如此，海上来的……其实也是皇叔麾下的人马。”程秉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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