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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唐华彩(1~402)作者:怪诞的表哥 - 第 117 页

  杀心一起,他反而平静下来。

  他已不再生薛白的气,一条不听话的狗他已不需要,今夜出了兴庆宫就可以杀了。

  薛白没等到杨玉瑶这边出手,有心想往她那边看一眼。

  但众人目光都在他身上,他只好行礼告退。

  这时却有人登楼而上,是个披着全副盔甲的将军,身材雄伟,面容沉毅,威风凛凛。

  “站住。”

  这大将向薛白轻叱了一声,也不说话,大步流星赶进殿中,高声道:“圣人上元安康!臣有要事禀奏,今夜长安城出了点小乱子……”

  “难免的,今夜佳节欢宴,不谈国事。”李隆基爽朗而笑,“薛卿来晚了,且入座自罚三杯吧。”

  “圣人恕罪,臣可否问一桩家事?”

  “一个个都到朕的宴上来说家事,好吧。”李隆基羊怒,却带着玩笑之意,道:“允了,薛卿又是何事啊?”

  “臣不愿以私事叨扰圣人,但臣十分不解,杨中丞为何要抢臣的从子当他的儿子?”

  一句话,宴上诸人面面相觑。

  『从子二字意义颇笼统,当今多指兄弟之子,即侄子。

  薛白见这个大将军一身金吾卫盔甲、姓薛,再听这从子二字,已确定了这人是谁——左金吾将军,薛徽。

  这竟是上次东宫的安排?

  趁着宴上众人还在惊讶,他飞快看了杨玉瑶一眼。

  杨玉瑶正在看他,眼神有些宠溺,嘴角微扬,妩媚一笑,似乎在说往后你可就是我的人了。

  她不知薛徽与东宫之间的关系,自觉事情办得很好。

  薛白再想到那句请托了一位大内侍,忽然明白过来。

  有个不得了的人物在暗处保护东宫,此人极少出手,唯有到了东宫生死存亡之际,才会不易察觉地伸手轻轻一扶。

  比如这次,他分明是帮了东宫,但哪怕事情败露出来了,他也只消说一句贵妃请托,老奴推托不了,顺水推舟,春风化雨,薛白、杨氏姐妹反而还倒欠了他一个人情。

  这人情……可以欠,值得。

  薛白转头看去,见到对方朝这边微微笑了笑,和蔼可亲。

  分明是个权柄不输于李林甫的大人物,却仿佛在问薛白能否卖他一个面子。

  堂中诸人本以为今夜只是杨慎矜认亲不成,尴尬一场。没想到有这般冲突,不由等着看薛徽与杨慎矜争执一场。

  同时他们也不免好奇……这一个失忆的少年,到底有何不凡之处?

  能让杨、薛两家不顾体面,非要在御前争夺。

  唯有李亨还是头也不抬,捧着羊肉在吃,吃得满手流油。

  他四下一看,没找到帕子,拿起一块胡饼擦手,浑然没有察觉到李隆基正好瞥到了他浪费粮食的这一幕,面露不悦。

  但等李亨擦过手,却是将这块油乎乎的胡饼卷了起来,一口一口地咬着。

  李隆基于是对这个俭朴、窝囊的儿子观感重新好了几分。

  目光转向薛白,李隆基脸上挂起很好相处的笑容,莞尔道:“又有人来争了,看来你这小子的炒菜,很能勾人肚里的馋虫啊。”

  杨慎矜勐地打了个寒颤,整个人僵立当场。

  他忽然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薛徽则是苦着脸道:“圣人,臣不像杨中丞胡言乱语,这就是臣那兄弟的儿子,出生时有家状,走丢时有报桉卷宗,都是陈年往事,做不得假的……”

  众人听得这一本正经的说辞,心中已信了三分。

  咸宜公主李娘却是童孔一张,满是震惊。

  假的。

  全是假的。

  他们所有人都在欺君!

  她恨不能张口喊出来,却只能忍住,心知某些事只能在暗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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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青玉案

  宴正欢,花萼楼中春光融融。

  圣人兴致很高,开了个玩笑。

  薛白脑中迅速考虑了是否该给皇帝献炒菜,他也早与杜五郎说过,让丰味楼今夜做好充分准备,随时能献菜。

  但不必了。

  李隆基已经吃过炒菜了,且还是邓连的手艺,这献宝的功劳早归了杨玉瑶。

  故而杨家姐妺才会为他费心安排身世,杨玉环还亲自向人请托。

  薛白不需要与她们争功,他一介白身,不能总想着越过上面的人直接向皇帝献媚。

  同时,他也听出来了,李隆基不是好欺瞒的,对很多事心里一清二楚,只是引而不发罢了。

  而他们此时面对这个君王,正在犯欺君大罪。

  站在薛白面前的杨慎矜就像是丢了魂一般。

  薛徽则还在继续欺君。

  “元月以来丰味楼风头无两,这不假,但臣的兄弟并非因此才来认亲,他夫妇二人就在花萼楼外,臣请圣人垂询,看杨中丞还有何话说?”

  毕竟是名将之后,薛徽虽非有意喝问,话到最后却有雷霆气势。

  薛白听了反而心中警惕,知道以薛灵那好赌、好夸夸其谈的德性,绝不可靠,让这样的人御前对质,太冒险了。

  很快,有内侍匆匆出了花萼楼,召薛灵、柳氏入宴。

  “圣人上元安康。”

  薛灵略有些醉态,并无怯意,他每夜都是与长安显贵赌搏,圣人的事听得多了,自觉也是显贵,只是不得志。

  柳湘君举止非常得体,但面容憔悴、衣着朴素,殿中不少人见了都暗自摇头。

  连杨玉瑶都皱了眉,轻咬着嘴唇,自觉替薛白找这般寒酸门户,失了好大的面子。

  “薛灵,可是你丢了儿子?”

  “回圣人话,正是,这个就是我儿,丢时只有乳名病已。”

  “有何为证?”

  “此处有家状,六郎开元十九年出生,开元二十四年被掠拐于渭南官道,贩于洛阳南市。

  学生散尽家财,苦苦寻访,这些年收藏了诸多线索……”

  薛灵很有条理地回答了一段话,拿出许多文书。

  李隆基懒得看,随意地倾过身子向高力士道:“将军且再看看,像否?”

  高力士再次趋步上前,目光打量。

  若只论身材长相,薛灵也是魁梧英俊。但吃喝嫖赌过度,远无杨慎矜的文雅矜贵之气。

  “老奴看着,有些像,又有些不像,驸马以为呢?”

  杨洄又在发呆,没恍过神来,直接答道:“不像,这人看着太落魄。”

  “落魄?”

  薛灵绝不容许旁人诋毁他的身世,当即反驳,还抬手一指杨慎矜。

  “我落魄?要论出身显赫,我祖上代代公卿、簪缨世家。

  隋太祖杨忠还在给人当部曲时,我薛家已钟鸣鼎食一百年,一百年!”

  河东薛氏南祖房这一支,时称武力强宗,薛仁贵虽一度因父亲早亡而家道中落。其实祖辈全是高官,能一直追朔到南北朝,确实是世代公卿。

  当然,世家大族就像一棵大树,有主干,有枝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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