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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唐华彩(1~402)作者:怪诞的表哥 - 第 169 页

  “五郎,我听说次山兄已随左相去联络诸公申覆试,可是真的?”

  “我去了长乐坊,他们都被金吾卫驱散了,哥奴责令乡贡们还乡。”

  举子们自说自话,杜五郎傻愣愣站在那,抬头看去,夜幕降下、暮鼓已绝,肯定是来不及回家了。

  他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们都吃过了吗?”

  张通儒虽然寒酸,看眼色却很厉害,忙高声道:“诸君请听杜兄安排,吃饱了才有力气议论。”

  杜五郎无奈,只好掏出荷包,让人到对街的酒楼买能供十六人吃的胡饼。

  眼看这些大部分都是布衣乡贡,他只好与生徒们商量,从号舍里拿出被褥,铺在论堂里歇一夜。他不会别的,照顾人却还可以。

  热腾腾的胡饼送来,乡贡们早已饥肠辘辘,狼吞虎咽。

  张通儒嚼着胡饼,几粒碎屑掉落在地上,马上用手一抹,沾起来塞嘴里吃了。

  杜五郎遂将自己的另一块胡饼递过去,张通儒连忙赔笑着接了。

  “让杜兄见笑了。科举花费太大,我在胜业坊给人抄经,勉强湖口,寻常买纸墨都难,家中老母妻儿多年未曾来信,不知饿死没有。

  唉,今科又落第,只好沿路乞讨还家……”

  有生徒讥笑道:“哪怕你中第了又能如何?吏部铨选还要打点,拿得出吗?不如早些还家,还寄望覆试?”

  张通儒看着怯懦,骨子里却有些顽固。否则也不会一考就是十年,更不会在酒楼里与严庄争论了,赔笑道:“若是技不如人便罢了,但今科总得有说法……

  听说有人泄题,杨护才能写出那样的文章。”

  “真的?”

  “真的。”有乡贡应道:“有个举子先前便替人写了一篇《罔两赋》,一出题就喊不对,被拖出去了。”

  “我却听说是那人作弊才被拖出去,太激动,心竭而亡了。”

  “我亲耳听到他喊「我写过这赋,泄题了!」”

  “若是我,定不会喊,再写一篇以求及第不好吗?”

  “你们真是大惊小怪,泄题难道见少了?

  远的不说,天宝二载春闱,因当时李林甫倚重张倚,考官乃将张倚之子张奭点为状头,天下哗然,圣人只好于花萼楼覆试。

  你们猜如何,张奭竟是一字不识,手持白纸交卷,时人称为拽白状元。”

  “对,至少要圣人覆试!”

  举子们的怒气再次被点燃起来,一次两次他们可以忍,但他们已忍了太久了。

  “对,我要见圣人。”一个二十余岁的瘦削青年站起身来,团团拱手,道:“诸君,我是江淮乡贡郝昌元。我来长安,不是为了及第,而是为乡人申冤。”

  杜五郎一愣,抬起头看去,见这郝昌元的气质与别的乡贡都不同,当即认真听他说。

  “天宝初,韦坚任淮南租庸转运处置使,要求各个州县征收三年租庸调,疏浚黄河、重筑漕渠,好不容易,漕渠通了,漕粮多往年十倍不止。但乡人们还不及欢呼,韦坚却谋反落罪,该免的租庸调没有免,反而还要查韦坚的同党。”

  “我们交了血汗钱,每年五个月服力役,为朝廷开凿漕渠,等来的却不是免租庸调,而是朝廷的御史。

  御史抵达前,先派执事传令备马,当晚,县令就吓得服毒自尽了。但他还是被指为与韦坚同党,御史到处捕杀漕吏、船夫,拉到县衙杖死。”

  “乡人死了近半,新来的县令不敢为我们作主,朝廷又设采访使、和籴使,收粮、收折色,大家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一钱一钱的凑出盘缠让我入京申告。”

  “我不求能及第,只想能见到圣人。也不敢有别的要求,只申告一件事——泗州睢宁真的没有韦坚同党,这桉子都查了整整一年了,能否别再查了啊?”

  郝昌元说到最后,大哭出来。

  他伸手入怀,掏出一张白色的帛布,上面全是血字。

  杜五郎借着烛光看去,入眼的一列赫然是“自天宝五载,漕吏下狱,牢狱充溢,征剥逋负,延及邻伍,裸尸公府,无止无休!”

  郝昌元一直往后卷,显出一个一个的血色指印,恐怕有数百枚。

  杜五郎看得惊呼一声,向后退了两步。

  他脑中浮现的是柳勣桉时杜家的一幕幕遭遇,下狱、用刑、杖杀、流放。也就是最后杜家有惊无险了,骂一句被索斗鸡盯上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就以为过去了。

  但在天下各处,还有无数人在被韦坚桉牵连而家破人亡。

  在这个瞬间,杜五郎在心里下了决心,他一定要帮郝昌元一把。

  他眼珠子转了转,却没有马上说话。

  直到次日天蒙蒙亮时,他才拉过郝昌元,低声道:“我有一个厉害的朋友……”

  “杜兄,带我们去找次山兄吧。”

  “不要急,你们且在此等我,不要冲动。”

  晨鼓才响,杜五郎独自出了国子监,驱马往长寿坊。

  薛崭正带着两个弟弟要出门,穿着青衫、背着书篓,满脸都是哀愁。

  “你六哥呢?”

  “六哥不是随杜阿兄去看榜了吗?”

  “人太挤,他走丢了……你们别问,这不是孩童该知道的。”

  “六哥被榜下捉婿了吗?可他也没有考今科春闱啊。”

  杜五郎挠挠头,拉马而走,心想薛白长得也不差,可能也是因风采而被捉婿的,偏在这种关键时候……

  唉,长安真是有太多类似这样的陋习了。

  策马赶到杜宅,他不敢进去,以免被阿爷关在家中。遂在侧门探头,招过全福。

  “薛白有过来吗?”

  “没有。”

  “我昨夜未曾回来,爷娘问我了吗?”

  “五郎不是在国子监号舍吗?”

  杜五郎摇头不已。

  他差点就被逼婚了,家中却是这般反应,实在让人失望。

  再往丰味楼,他赶到后院,正见杜妗从后院进来。

  “二姐,出事了,我把薛白弄丢了。”

  “是吗?”

  “你怎就不急呢?”

  “忙,别烦我。”

  “不是,我是有很重要的事得找薛白。”杜五郎连忙跟上杜妗的脚步,“二姐你看。”

  “跟我来。”

  出了后门,拐过小巷,没走多远便有一座小院,倒是十分幽静。

  守院的两个护卫杜五郎也认识,正是虢国夫人派给薛白的何茂、卓广。

  “你们怎在此?”

  “这里是虢国夫人的别宅。”

  杜五郎往主屋里一看,见薛白正在里面呼呼大睡,当即明白过来,道:“原来虢国夫人已经将薛白救回来了。”

  午时。

  长乐坊,离李适之宅不远处的一座小宅响起了敲门声。

  “次山兄在吗?薛白来访。”

  “进来说吧。”

  薛白、杜五郎走进大堂,只见元结、杜甫,以及几个年轻的士子正在议论着什么。

  “子美兄就不想想妻儿?此事多你一个出面无益,你若信我,便该知我是有把握保命才如此行事。”

  “不必再说,我与次山同进退……”

  薛白进了堂,行礼道:“子美兄,可相信次山并非一时冲动。”

  元结回过头,见到薛白,会心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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