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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唐华彩(1~402)作者:怪诞的表哥 - 第 235 页

  薛白很礼貌地拒绝了,忽然想到,倘若真成了启玄真人的徒弟,那与李腾空可就是师兄妹了。

  于是,近来常听到的一个词莫名跃入脑海。道侣。

  他连忙挥散这念头,暗自警惕自己近来越来越经不住小姑娘的考验了。

  “凡心是太重,还算有自知之明。”

  启玄子王冰深深看了薛白一眼,摇了摇头,叹道:“你要为何人看病?且带贫道去看看罢了。”

  “多谢真人。”

  看诊时,薛白一直观察着王冰的神色,见他没有显出为难或凝重之色,暗暗松一口气。

  却见王冰招过李腾空,带着些考较意味询问了几句。

  “心府血气不足,得长年调理,腾空子的方子颇对症,略作调整即可,丹参舒心丸与黄芪补血汤先每日吃着,这阵子老夫再教你们一套吐纳养气的功夫,增心肺气血运行,如此调理几年再看……”

  山中清净,其后几日都过得舒坦惬意。

  薛白每日清晨陪着颜嫣跟着王冰学吐纳养气之法,练体养生;之后与王冰、玉真公主品茶谈天;下午先忙一会学业,再与李季兰、李腾空讨论文学戏剧;

  有时会聊到入夜,有时则一起喝杯小酒,玩玩行酒令。

  在当世能这般活,大概也算是神仙日子了。

  薛白却知,玉真公主邀自己入山必不会这般简单。

  果然,到了六月末,她便发出了邀请。

  “中元节祭祖,要拜祭老君,圣人也许会来,醮法需提前准备,贫道明日便去宗圣宫,薛郎可一道去?”

  薛白早有准备,且已猜到了谁想要见自己。

  玉真公主是圣人的妹妹,若与子侄一辈来往,肯定不会与李十八娘这种年轻的玩到一起,自是李大郎、李二郎、李四娘这样的年岁的与她交情更好些。

  大郎毁了容,二郎已死,四娘被幽禁,正是最惨的几个。

  想必玉真公主能这般坦然相邀,因只是冲着交情,而非利益。

  薛白遂也不点破,从容应道:“自当随无上真人前往。”

  宗圣宫比玉华观更加恢宏,占地一百余亩。

  沿着石阶缓缓而上,偌大的山门前竟有北衙禁军在巡卫,在道家的清静氛围中添了皇家的威严之感,想必中元节圣人真会来。

  倒也不耽误国事,反正不来终南山也是在骊山。

  穿过一道山门又见一道山门,分别是玉清门、上清门,第三道山门上则书着仙都二字。这道宫规模,不逊于一整座城。

  道士们飘然穿梭于其间,确有仙都之感。

  继续往前走,一株银杏树植于庭中,也不知有多少年了,枝繁叶茂,苍老而挺拔,周围甚至有甲士看守。

  “此为太上玄元老君亲手所植。已有一千四百余年的树龄。”

  玉真公主难得介绍了一句。

  她停下脚步,道:“贫道还有事先往正殿。季兰子,你领薛白与腾空子到紫云观客院稍坐。”

  “是,真人。”

  李季兰便引着薛白往西边的宫观走去。

  绕过一重山峦,前方渐渐偏僻。

  看得出来,山峦后乃是隐居的道人的住所了。

  终于,一座宫观出现在小径尽头,李季兰抬头一看,念道:“紫云观,是这里了。”

  一名很苍老的女道长迎了出来,安排两个女冠在堂上歇息。

  待看向薛白,她却是道:“何处跑来个小郎子?长得这般俊,定要影响此间小坤道们修行,且到偏院去待着吧。”

  李腾空、李季兰只觉好笑,眼看薛白被赶到偏院。

  偏院破旧,地上杂草丛生,檐上挂着蛛网,似久无人打理了。

  薛白回身关上院门,继续往里走,院中有个小殿,供奉的是个地官神仙。

  两个道士正站在那,一个是中年女冠,一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仪态都显得有些萧索,给人一种老树枯枝之感。

  他们的气质不够从容,显得很紧张。

  中年女冠似乎忘了怎么与生人说话,开口之后停顿了一会儿整理情绪,才显得自然了一些。

  “贫道,道号顺宁……我乃圣人第四女唐昌公主。”

  时间紧迫,她终究是没心思拐弯抹角,直接报了身份。

  薛白并不惊讶,道:“见过公主。”

  他知道这是李琮的安排,李琮迫不及待地想让他能确定身世,以成为皇长子一系的拥趸。

  唐昌公主拉过那少年道士,又道:“这是我儿,薛广,你们可以兄弟相称。”

  薛广嚅了嚅嘴,没说话。

  他脸色有种不健康的苍白,手缩在道袍里,拂尘稍稍转头,因不擅长交际而显得过份不安。

  薛白遂行礼道:“薛兄。”

  唐昌公主有些尴尬,犹豫着,缓缓道:“广儿是你的亲兄长,也是你在世上最亲的人,你们可以多……”

  薛白打断道:“敢问公主,可是庆王让你们来找我的?”

  “这……是。”

  “公主可知此事很危险?若让有心人察觉,我们都是交构之罪。”

  “我并不了解这些,我们被幽禁了十余年,很少能见到外人。”

  “理解。”薛白道:“但事实是,即便危险困难,庆王还希望你来,把我的身世告诉我?”

  “是。”唐昌公主解释道:“我认为你也该知道此事。”

  这几句试探之后,薛白其实已得到了谈话的主动权。

  他看得出来,十年幽禁,让唐昌公主处在一个极为被动的局面上,也终于肯给她一个说话的机会。

  “公主确定我是驸马的外室子?”

  “嗯。”唐昌公主道:“开元十六年我嫁于驸马,开元二十五年驸马身死,将近九年间,我从不知他在外面置了外室。直到三庶人案发,驸马惨死于蓝田驿,朝廷彻查薛家产业,相国夫人才告诉我,驸马确是在曲池置别宅,生有一外室子。”

  薛白听着,有了第一个疑惑,记在心里,没有打断她。

  唐昌公主又道:“当时,我自身也是朝不保夕,唯求相国夫人设法保一保这外室子,她答应了,可惜张公已罢相,只能在暗中赎买你,十年间,他们将你养在安业坊别宅中。直到老臣相继过世,宁亲公主发现了此事,她一直与我有嫌隙,故意发卖了你,我是近来才听闻此事……”

  薛白仔细听完,开始问他所疑惑之事。

  “那这个外室子一开始就名叫薛平昭吗?可有别的名字?”

  “我不知。”唐昌公主道:“驸马生前从未与我提过这个孩子,方才说了他死后我才得知。”

  “生母呢?总有生母。”

  “我亦不知。”

  “那是抄家时公主只愿保驸马的骨血,任由那外室妇人被卖入教坊、母子分离,是吗?”

  “不是。”唐昌公主急道:“我从未这般交代过……”

  “那是相国夫人这般决定的?”

  “没有,定没有,当时大难临头,多救一条无辜尚来不及,岂有这般心思?

  之所以没有找到那外室妇,也许早便过世了。”

  薛白笃定道:“公主没与我说实话。”

  唐昌公主愣了愣,忙道:“这些都是真话,这是你幼时之事,你真不记得了吗?你记得的吧?”

  “冒着大风险会面,不说实话,何益?”

  薛白说罢,转身就走。

  “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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