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判了。”
“柳勣、杜有邻等要犯,杖一百,家小流徙岭南,一应受柳勣行贿之官员,严惩不怠!”
“哈哈!翻了案还是死!翻案?”李林甫大笑,那双狠厉的眼神中似有了笑意,道:“莫说杖一百,杖三十便足以杖死他们。”
他又证明了一件事——他想要谁死,谁就得死,怎么挣扎都没用。
待到笑够了,他才问道:“你可知圣人为何如此?”
薛白方才一直在思考,开口便打算道一句我愚钝,请右相赐教。如此,李林甫便可装腔作势说上几句霸气之语。
但话到嘴边,他忽又想到,与其在李林甫面前藏拙,倒不如露拙。
“圣人也心知杜家是冤枉的。但圣人却要天下臣工看清楚,凡是想要投靠李亨以求飞黄腾达之人,不会有好下场。”
“竖子!”
“圣人要的太子是一个毫无助力的孤家寡人,等所有人都不敢亲近太子,太子也就没有了威胁。”
“够了!”李林甫拍案叱道:“妄自揣度圣意,你好大胆!”
薛白面无惧色,应道:“我若不大胆,如何敢助右相废太子?还有,右相已越来越难对付李亨了,因为李亨已经被右相羞辱了太多次。反而成了圣人眼里最软弱、最不具威胁的儿子!
二月春风似剪刀,他的把柄都被右相剪了,他成了个毫无破绽的木头,最弱、也是最无懈可击,今日之后李亨的太子之位稳如泰山,皆拜右相所赐!”
“掌嘴!掌嘴!”
李林甫勃然大怒,倏地起身,指着薛白怒吼道。
一直以来,他自诩洞悉圣意,却唯独在这件事上太急了,此时才意识到薛白所言之理。
“右相千辛万苦,李亨却只要把支持他的人全部抛弃就能够得到圣人的满意。只有我的办法能拿到他的把柄……”
润奴一用力踹在薛白膝弯处。
薛白硬挨了,却不肯跪。
润奴大恼,脚下一勾,以胳膊卡住他的脖子,硬是将他摁倒在地。
她力气极大,又有巧劲,翻身制住他,一手持匕挟他,一手抬起便要掌他嘴。
“右相!我正是在大缸中看明白了此间道理,翻案无用,李亨更是护不了任何人,故我欲投效右相。并不想在右相面前假装,愿助右相废了他!”
“那好。”
李林甫眼中精光闪烁,起身,踱步沉吟着,终于回过头道:“给你一个为老夫办事的机会,你来拿住李亨之罪证,真正能废了他的罪证。”
“好!”薛白道:“留下我,能成为梗在他喉咙里的刺,他早晚要拔刺。”
“你不错,明事理,率直坦荡,恩怨分明。”
润奴重重哼了一声,松开手,放薛白起身。
李林甫沉声道:“老夫于偃月堂中为国定计除奸,无往不利。
今日定下除李亨之大计,你莫要辜负。”
薛白此时才知为何他让自己到偃月堂密谈。而不是屏退左右,竟只是为了讨个彩头。
“定不负右相重托!”
“你能体悟圣意,可是官宦子弟出身?”
“我于雪地昏死之后,前事一概忘了,此事千真万确。”
“也好,便当前事大梦一场,往后重新来过。”
“是。”薛白应了,却又拱手道:“我还有一事相请,恳请右相放过杜家。”
“莫得寸进尺。”
薛白道:“今李亨为自保而舍杜良娣。若杜家下场惨烈,世人只会认为是右相逼迫,衬得李亨可怜可叹。
反之,若右相放过杜家,世人则只会道右相宽仁,李亨无情可笑。”
李林甫不悦道:“本相不需世人风评!”
“薛白与杜家皆不过蝼蚁而已,而蝼蚁有蝼蚁的用途!
我听闻松赞干布向太宗皇帝求娶文成公主,太宗曾给他出过一个难题,要他将丝线穿过有九曲孔道的明珠,松赞干布百思不得其法,最后让蝼蚁系着丝线爬过九曲孔道,完成了穿线。”
薛白说着,再次郑重其事地行了个叉手礼,道:“薛白与杜家,愿为右相穿线。”
“还从未有人为本相办事是先提条件的。”李林甫字字森然,缓缓道:“你若想求死,本不该浪费本相时间。”
“我还是那六个字,恩必报、债必偿。”
“本相不是你能说服的。”
“却不知右相可有杜二娘消息?”
李林甫一听,脸色便沉下来。
他手底下有些人确实显得废物了。
“李亨好手段,看似无权无势,却事事瞒人耳目。”薛白道:“右相若能保了杜家,或可利用杜家找到杜二娘,从而找到其蓄养死士的证据。”
“你能做到?”
“五日之内,必给右相一个满意的结果。”
第 15 章 大理寺
“柳勣、杜有邻等要犯,杖一百,家小流徙岭南……”
先前想着生死事小、失节事大,但真得到消息了,感受和预想中的还是大不相同。
杜五郎还是初次面对人生中的拷问,不由万分茫然。
他做不到薛白那般不扰于外,已不知该如何做。
下一刻,整个人都被拎起来。
“也没点精神。”杨钊伸手拍了拍他圆乎乎的脸,问道:“你可看明白了?太子保不了任何人。这大唐,谁才是真正值得投效的人?右相!”
杜五郎遂哭了。
因为见到杨钊这个肮脏的模样,他觉得恶心欲呕。
他突然很怕今日之后自己也开始逐渐成为杨钊这样的人。
“哭?哭有用吗?跪下来求右相都不懂吗?废物。”
杨钊眼看杜五郎的鼻涕快滴下来,嫌弃地松了手,一转头见青岚也泣不成声,我见犹怜,不由笑道:“小婢子流徙岭南太可怜了,不如求我赎买了你?”
青岚连忙摇头,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堂外。
若薛白再不回来,她既不想流徙也不想受欺,宁肯撞死在这右相府中,以她这贱婢的血污了那贵不可言的国相。
恰在此时,有人从长廊那边过来。
“薛白!”
青岚立即便扑了过去,如一只受惊的小鹿。
杜五郎见了,也想跟着跑。
他却被杨钊一把摁住。
“休在相府放肆!”
“薛白,他们要杖杀了我阿爷!”杜五郎哭喊道。
薛白先拍了拍青岚,还未开口,那平静的神色却已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此时,相府管事苍璧从他身后匆匆赶过,倒像是他的随从一般。
“杨参军。”苍璧道:“阿郎命你与薛白往大理寺一趟。”
杨钊赔笑道:“还有吗?”
“没了。”苍璧淡淡看了他一眼。
杨钊大失所望,暗骂李林甫有功不赏。
长安城有外郭城、宫城、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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