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藤纸日贵,连朝廷用纸都需要地方进贡。
他忽然想到,他女婿元捴此前得知内幕消失,借京兆府公帑抢先收购了关中藤料,大赚一笔,最近又一直在说若派人到江南割尽剡溪数百里的藤木,必能巨富。
李林甫一片公心,不打算牟这种私利,只愿为朝廷节流。
那么,若能像和籴法一般,由朝廷尽购藤料,又可省下一小笔。
节流不怕节得少,聚水成湖,聚沙成塔。
税赋一点点增加,用度一点点减少,财政就能顺利运转。
若没有他这样的能臣,大唐该怎么办?
一块紫藤香被点燃,沁人心鼻。
雪白的藤纸公文被裁成两半,以示右相带头节省。一张一张,省出辉煌的天宝盛世。
一张竹帘在纸浆池中轻轻一晃,迅速被抄起,滤下许多水滴,只剩一层薄薄的纸浆膜。
在阳光的照耀下看去,只见纸浆膜十分均匀,再也看不到竹筋。
“不够。”
薛白依旧不满意,道:“昨日晒干竹纸我已用过,写字虽可,尚不耐久,需继续提升,至少质地不能输于藤纸才行。”
姜澄显得有些疲惫,却不像原本那么拘谨畏缩,应道:“是,小人想过了,或可试着蒸煮更久的时间,使竹质更为绵软?”
薛白不懂具体工艺,觉得煮纸浆就像煮饭,无非是怎么煮烂、煮黏,不够烂就多煮,不够黏就加料。
“有想法皆可尝试,只需能造出成本低廉的好纸。”
杜媗担心薛白胡乱许诺重赏,打乱了她的规划,笑着把薛白拉到后堂,说起对纸坊、书铺的规划之事。
杜五郎今日也随薛白一道来了,被独自留在院中,遂好奇地四下参观。
“姜老先生,我听说还试过用尿?”
“不错。”姜澄仔细观察着两份纸浆的区别,随口应道:“鄙人隐约觉得,尿是有一点作用的?”
“这样?那童子尿会不会更好些,我有。”
“五郎风趣。”
杜五郎是个能聊的,好奇地又谈到夹江的风物,问姜澄为何自愿卖身。
“经营数十载倾家荡财,年过五旬,还得拿着卖铺面的钱财,穿过秦岭返回夹江,唉,只想着心已怯喽,家乡又无田亩,租庸调亦不知如何交。”
“都不容易啊,老先生是如何倾家荡财的?”
姜澄叹气未语,前院传来了动静。
他们遂连忙赶到铺面,只见一个身穿深青色官袍,相貌英俊,唇上留着短须的年轻人带着随从正在柜台翻找,神色傲慢。
“元户曹,今日又有何贵干?”
“姜澄,你租庸调还未交呢。”
“鄙人八月初已交过了……”
“你要抵力役,给的丝绢不足,且有杂色,另杂徭、色役你还未补。”元捴随口笑道:“还有关市税你也没补。”
姜澄小心赔礼道:“关市税年初便给东市署了。”
元捴上前两步,附在姜澄耳边小声笑道:“你数十年供应公文用纸,有多少身家我岂能不知?
看看东市做这行当的,哪家身后没站着人,莫不识好歹。”
姜澄满脸苦色,应道:“元户曹岂能不知采访账册都是虚的,鄙人真是烧成灰也给不起……”
“够了,没工夫听你装模作样了。”
『那就。姜澄无奈,腰弯得更低,小心翼翼道:“那就好教元户曹知晓,鄙人已自卖为奴,租庸调与关市税,我家郎君自有处置。”
元捴只觉可笑,立即抬手便给了姜澄一巴掌,打得这小老儿摔在地上。
“不开眼的东西,宁与旁人,不与我是吧?”
“住手!”
忽有一人大喊着上前扶住姜澄。
元捴转头看去,见是一个穿着襕袍的少年,胖脸小眼,看着没什么精神。
“就是你敢买他是吧?包庇逃户,你小子落到我手上了。”
杜五郎一愣,应道:“你要这么说也行,想怎样?”
元捴怒道:“你可知我要这作坊有大用,你也敢抢。”
杜五郎才扶起姜澄,还没进入与人争吵的状态,语气显得有些无力,态度却很直接。
“你要这作坊有大用?关我们屁事啊。”
第 142 章 见字如晤
“郎君,出事了!”
姜澄慌慌张张从铺面跑过后院,直奔后堂。
“外面,外面打起来了,五郎与京兆府八品仓曹打起来了……”
堂中两人正坐在一起谈刊印书籍之事,薛白闻言问道:“既打起来了,五郎可有吃亏?”
姜澄不知如何回答,与官员厮打,这是大罪,而不是吃亏与否的问题。
薛白见他不答,起身道:“我过去看看吧。”
才走到铺面后门,转过照壁,能看到杜五郎站在柜台上乱跳乱叫。
“都看到了,元捴先动手的,到了京兆府都给我作证……还手啊,揍他!”
“放心揍他,出了事我来担着,京兆府狱我坐过两回了……”
达奚盈盈今日本过来谈事,刚到大门外,直接吩咐随从给杜五郎助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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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薛白遂不打算出面,免得惹了麻烦,老师又不高兴了。
“无妨,都继续做事吧,姜先生脸上该敷些药?”
“小老儿不打紧,可是这……元捴可是右相府的女婿。”
“知道。”
杜媗听得好笑,瞥了薛白一眼,心道右相府也曾想让他当女婿,他却不愿当呢。
她还忙,自从后门离开,去别处再买工坊。
姜澄虽知薛白不是一般人,对这位主家的背景却无具体了解,此时难免惴惴不安,问道:“郎君,是否让人收手了?”
“不急。”
过了一会,护院随从已把元捴几人打倒在地,更远处,东市署的人正在赶来。
薛白忽然想到另一件事,改变了主意,大步上前。
姜澄连忙跟上,心说郎君可算出面平息事态了。
元捴摔在地上时并未受伤,那些下人都有分寸,将他绊倒摁住了而已,再一抬头,他吃了一惊。
“薛白?”
元捴认得薛白,上元节在右相府以连襟的身份见了面的。
那么,方才的小胖子就是长安略有名气的杜五郎了。
“哈,薛白,若早说此处是你的产业,我大可不碰的。”元捴喊道:“此事到此为止了,罢了。”
姜澄见主家果然身份不凡,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下一刻,他却是瞪大了眼。
只见薛白走到元捴面前,抬脚就踹。
“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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