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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唐华彩(1~402)作者:怪诞的表哥 - 第 323 页

  “光喝酒有何趣味?你舞剑看看,我送你首词。”

  “你不是说我不配上你的词吗?”

  “忽想到我身边皆以利相合之辈,难得遇到王将军,志气相投,当赠一首。”

  若换个人让王忠嗣舞剑,难,但薛白先说了他配不上。此时再改主意,倒显得这是个舞剑换词的难得机会。

  王忠嗣走到院中,四下一看,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在雪中舞了起来。

  他更擅长的还是长柄陌刀,大开大合,这轻飘飘的树枝拿在手里,无非只是散一散酒气,散一散怨气罢了。

  薛白默默看了一会,到庑房中拿出纸笔,自在廊下磨墨,转头一看,将灯笼往墙边的树枝上挂了,对着那粉墙挥毫泼墨。

  他如今对自己的书法颇有信心,颇有股畅快之感。

  第一列只写了破阵子三个字。

  “天宝六载,王将军忠嗣破石堡城归来,赋壮词以贺之。”

  一个贺字写得比旁的字略大了一些。

  薛白回头看了一眼王忠嗣越来越快的动作,重新蘸了浓墨,一笔呵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衣袂飘飞,树枝唰地虚劈而下,因王忠嗣的动作过于猛烈,竟是直接断成了两截。

  小雪花飘落在他身上,很快便被他的热气所融化。

  他抛下手中的断枝,提起酒坛又痛饮了两大口,方才看向墙上的字迹。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才回长安短短数日,回想起那吹角连营,恍若隔世。

  王忠嗣心中不由问自己,若真舍了开疆扩土、建功立业的志向,心里可能舍得目光再往后看,那笔墨挥洒而出的下一句,正是他心中所想。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薛白却挥笔不停,径直又写了一句。

  “可怜白发生!”

  王忠嗣眯起了眼,眼神里难得透出了不甘之色。

  若毕生功业到此为止,岂有甚生前身后名?

  薛白挥过最后一笔,搁了毛笔,回过身,目光看向王忠嗣的鬓角。

  次日。

  薛白被吵醒时,只见杜五郎正站在自己面前。

  “你怎到丰味楼睡?墙上的词是你写的?字蛮好啊。”

  “十几坛酒,谁喝的?”

  “有吗?”薛白喃喃道:“我睡着时就七八个酒坛子,他人呢?”

  “王忠嗣将军,昨夜我与他共饮了十几坛酒。”

  薛白走出雅间,目光看去,那首《破阵子》还在院墙上,字迹雄强圆厚、气势庄严,可惜不够潦草豪纵,往后可以练练行草了……也许可以,此事还得问问小颜三娘。

  院中恰有几个人正在看着院墙,发现了薛白扫来的目光,有人匆匆离开,赶往长安城中几个权贵的宅院。

  “禀右相,昨夜王忠嗣与薛白喝了整宿的酒。一杯酒能喝一整宿。”

  李林甫正在批阅卷宗,头也不抬地道:“可见他话多。”

  他反应很平静,因为薛白说过杨党要拉拢王忠嗣,自然是会有所往来的。

  待罢了王忠嗣的四镇节度使之职,容杨党拉拢又何妨?

  “右相,薛白还送了王忠嗣一首词,小人抄在这里。”

  那递上来的竟是一张竹纸。

  李林甫凝神看去,只见这竹纸比先前见的稍白了些,更薄,问道:“你这纸何处来的?”

  “回右相,道政坊里现买的,十二钱一大张。”

  “十二钱?”

  李林甫点了点头,这才落向那首词,眼中浮起些疑虑之色。

  暗忖薛白这词分明是在为王忠嗣叫苦。莫非是出尔反尔,想保四镇节度使之职?

  似乎有些多虑了,前番已误会过一次。何况王忠嗣不识趣,哪怕请贵妃出面说情也没用。

  “继续盯着他们。”

  李林甫将一点疑惑藏在心上,批阅好了大理寺递上来的卷宗,当即入宫觐见。

  与此同时,延寿坊王宅之中,王忠嗣端起一碗醒酒汤一口灌下,看向匆匆赶来的元载。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何不喜欢这个女婿了。

  比如,薛白虽也好钻营,却并不掩饰,且有一份公心。

  “我听闻,杨銛与安禄山关系并不差?”

  “回丈人,是。”

  元载一听便明白王忠嗣的意思,道:“于国舅而言,是保丈人河东节度使之职,还是任由安禄山占此职,区别是不大的。

  这正是李亨提出的理由之一,杨党有可能利用王忠嗣检举东宫之后,出尔反尔。”

  元载的话却还没说完,继续道:“但对于国舅门下的心腹们而言,更希望能保住丈人。

  小婿不才,忝任盐铁转运使判官,屡次劝说国舅出手相助。”

  王忠嗣皱了皱眉,道:“我听闻,安禄山昨日认贵妃为母了?”

  “是,安禄山让人将他包进襁褓里,逗得圣人与贵妃开怀大笑。”

  王忠嗣听得一阵恶寒。

  他在西北边境浴血奋战,眼见将士死伤近万,归来后却见同为节度使的人这般不知耻廉夺职,心中蓦地腾起一股怒气。

  元载继续道:“不过,昨日宫宴上,安禄山与杨家诸兄妹闹得并不愉快。

  先是虢国夫人不赞同此事,故意出题刁难;

  另外,杨钊与安禄山一直看不顺眼,一直言语讥嘲贬损,揭开了安禄山意在河东节度使的野心,最后被圣人喝叱,宴会也就不欢而散了。”

  “杨钊这般大胆?”

  “他如今打点内帑,是圣人的钱袋子之一。”

  王忠嗣道:“听闻,虢国夫人与薛白关系匪浅,她可是因薛白才出面阻止?”

  『你们普及的竹纸,可有』

  元载竟是有备而来,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竹纸,上前,动作一丝不苟地摆在王忠嗣桌案上。

  “丈人请看,这是十二钱一张的白竹纸,这是二十钱一张的风流纸。

  往后还可再降价,我等所为,望天下寒门子弟都能读书习字.……”

  “笔来。”

  元载眼中光芒一绽,连忙侍候笔墨,将毛笔递上前。

  王忠嗣道:“我说,你写,我再誊抄。”

  “臣听闻京中有老卒杀人,核查陇右兵册,发现皇甫惟明曾暗带老卒入京,皇甫惟明死后,东宫内侍李静忠欺上瞒下,暗自蓄养老卒……..”

  元载持笔的手很稳,写到这里,心中却是一阵激荡。

  一个李静忠能从皇甫惟明手中接手老卒,这谁能信?

  这封上书一出,何异于王忠嗣与李亨决裂?

  “陛下,这是大理寺呈报的卷宗,查出裴冕案乃是裴敦复麾下一个叫……叫曹鉴的郎将所为。”

  李林甫擅于庶务,自然不会连如此大案的凶手都记不住,他是故意显出此事的荒谬来。

  果然,李隆基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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