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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唐华彩(1~402)作者:怪诞的表哥 - 第 368 页

  “是老臣糊涂。”

  “梨园无旁人,崔尚书说话莫太不爽利,陛下问,你就答。”

  “是,是张驸马所言。”

  “张驸马要你如何崔翘不敢答,却还是道:“他说薛白欺君,不能真给了状元,让他弃考也好,不中榜也好,总之不能让此子得逞了。

  既然如此,你为何又点他状元?”是…….右相吩咐的。”崔翘道:“右相说,圣人心意就是如此。”

  “这般一说,张驸马没错,右相也没错。”高力士道:“你先听张驸马的,后听右相的,你也没错。”

  “老臣有罪。”崔翘道:“老臣有罪。”

  李隆基这才来了兴趣,问道:“你罪在何处?老臣主持春闱,没能处理妥善这些事,请圣人治罪。”

  李隆基笑了笑。

  他虽是天子,还真捉不出崔翘的错处来,要错,也是天子错了,毕竟全都是顺着天子的意思办的嘛。

  “赐座。”

  “老臣谢陛下恩典。”

  李隆基道:“朕听闻,爱卿为国取士,唯才是举,认为该增加寒门举子中榜名额,朕为何未看到奏折啊?陛下误会了,老臣……”爱卿不如上一封奏折,提议另增十个进士名额,专点祖辈三代未曾为官之贫寒举子。”

  机会。

  “陛下,不可啊,国家取士最重公平,如此一来,是给了别有用心之人钻营舞弊之“爱卿是不愿上奏折啊?”

  崔翘也不敢再坐,连忙起身,深深行了一礼,道:“许是这些刁蛮举子肆意闹事,使朝中有些官员认为一味纵容、安抚他们便可。却不知他们心怀怨怼,贪权爱富,一旦为官,下不能宽待百姓,上不能忠于君王,绝非良材。”

  说到这里,他激动了起来,开始罗列出早已准备好的各种说辞。

  “臣不知薛白到底是赌徒之子,还是逆贼之子。

  但想必他自幼学到的都是一些无赖之术,甚至是谋逆之术。

  此子但凡一点不顺意,便搅动民意对抗朝廷,天宝六载春闱闹事、秋闱舞弊,今更是围攻礼部,持刀挟持朝廷重臣,如此狼子野心,与造反无异,无怪乎酷似薛锈。”

  “聚集在薛白身边者,个个都是对朝廷心怀怨怼之人,杜有邻极善钻营,先是投机东宫,牵扯谋逆大案;

  其子杜誊,更是屡犯大案之恶徒,薛白每借权势包庇;

  还有高适,怨怼之诗写了不是一首两首,对朝廷心怀不满已久,这些人煽动舆情,不重惩不足以儆效尤啊……”

  崔翘是有证据的。

  一张皱巴巴的诗作被拿了出来,递在了圣人面前。

  李隆基目光看去,有些讶异。

  他一开始以为是白藤纸,但仔细一看,材质不同,遂看向高力士,以目光相询,竹纸工艺已经能做到这等柔韧程度了?

  高力士点了点头,很小声地道:“是竹纸,将作监接手之后,纸质提升很快,关键在于纸浆的浸泡。据说有的要泡半年,老奴是没想到的。”

  李隆基这才打开,看向了那首诗。

  崔翘没听到高力士的低语,目光偷瞥去,见圣人皱了皱眉,不失时机地补了几“高适在今科写的诗也满是怨怼,臣不敢给圣人过目.…….

  李隆基听了,果然不悦,道:“爱卿受委屈了,退下吧。”老臣告退。

  出了宫城,崔翘稍舒了一口气,心想,先让圣人拿不到自己的错处,再拿那些放肆妄为的士子来转移圣人的怒气,该是应付过去了。

  他求的不多,一个东都留守的闲职罢了。

  回到家中,过了两日,崔翘正在书房,便听家中老仆通传道:“七郎,大郎、二郎来了,杜公也到了。我到堂上相见。”

  崔翘官位虽高,但在这种大家族中,时升时贬的官职并没有那么重要。

  权力大小,有时看的是对朝野的影响力。如今崔禹锡年迈,已是白发苍苍,正坐在堂中与杜希望说话。

  “七郎从小就糊涂,小舅莫要怪他。当时他也说过,要招薛白当孙女婿,这小郎君没看上我们崔家,无可奈何。

  崔家兄弟的母亲正是出身京兆杜氏,是杜希望的堂姐,因此他们称他一声小舅。

  杜希望笑道:“此事老夫听说了,是我族中侄儿没能搭桥牵线,闹出后面这许多事来。”

  崔翘听着这对话,心知阿兄是在杜家面前说薛白不知礼数,笑着上前行礼。

  “小舅,阿兄。来了。”崔禹锡指了指崔翘,道:“今日便当着小舅的面,给这糊涂的兄弟一个教训…….这礼部尚书你也莫当了。

  崔翘心想,终于来了。

  他早已准备好去洛阳,行李都收拾好了。

  却听崔禹锡道:“贬为江陵长史吧。”

  “什么?江陵?”

  崔翘讶然,惊愕道:“阿兄老糊涂了不成,我如何还能去江陵…….

  杜希望也连忙道:“大郎太心狠了,贬得太远了啊。”

  “他应得的,只盼小舅能出面帮忙平息事态。”崔禹锡道:“毕竟难免有些人幸灾乐祸,趁火打劫。

  整件事与杜希望无关,这表态也不是给杜希望看的。

  而是崔家拿出了态度,请杜希望当个和事佬,与各方打个招呼,平息纷争。

  “那好吧,老夫就卖一张老脸,多走几处。”

  等杜希望走了,崔翘惊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阿兄,如何回事?你岂可将我贬至江陵?”

  “此事我作得了主吗?自去问哥奴罢了。”

  崔翘讶道:“他岂能贬我?”

  “还能为何?你惹得圣人不喜了。”崔禹锡叹道,“我尽力保你,已问过哥奴了。你没将差事办好,却在御前将罪责推到几个白身头上,他们担得住吗?高适?苦于不能入仕的蝼蚁一只,圣人不贬你,贬他不成?

  “圣人能以何罪名贬我?我什么都没做错!”

  崔禹锡摇头,道:“圣人拿不到你的罪名,哥奴拿不到吗?

  你可知有几多人揭发你为私怨阻薛白登科?你们这样?”

  崔翘惊怒加交,瞬间反应过来了。

  他被卖了。

  圣人要治他的罪不需要证据,哥奴找了几个世家商议了一下,只好让一步,贬一个人给圣人出出气。

  最先将他弃之如敝履的,恰恰是他身后这些亲朋好友,姻亲故旧。

  这家说要状元,那家说要进士,这家说要竹纸,那家说要刊书,张珀说圣人反悔给薛白状元了,李林甫说还是得给一个状元……

  他置身这漩涡里,替这所有人牟得了他们想要的利益。

  结果出了事,却只有他一个人担。

  “你们这般待我?”

  崔翘气到颤抖,指着自己的兄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崔禹锡支着拐杖缓缓站起,道:“给我马上平静下来,我已垂垂老矣,为的是自己吗?

  为的是这崔家,包括你五个儿郎在内的崔家。”

  一句话,崔翘却只能把满腔的怒意强压下去。

  他连怒都没有资格怒。

  贬谪崔翘的奏章下来得很快,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傍晚就送到了崔宅。

  虽然折了一位礼部尚书,于崔家却无伤大雅。

  崔翘有兄弟七人,儿子五人,只他这一支就人才辈出,都是大唐最出色的。而他们还只是清河崔氏南祖乌水房的一小支,南祖房则属于定著六房之一。

  他不过是世家人才九牛一毛的存在,贬了就贬了,没什么可惜的。

  天宝八载的科举,也不会找不到适合的主考官。

  少了他一个,于世家把持科场、官场的局面并没有任何改变。

  最初的改变则是源于这日的另一个消息——崔翘罢黜状元的奏折被驳回了,薛白依旧是天宝七载的状元。

  很多人都以为有这结果只是因为崔翘猜错了圣意,没有想过此事意味着什么,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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