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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唐华彩(1~402)作者:怪诞的表哥 - 第 385 页

  “为何这副本还未赐出去?因为还有集贤院,秘书省位于皇城,圣人阅书不便。

  遂于大明宫立集贤院,分担藏书之责。”

  “原来如此。”

  薛白还是把手里的两卷书籍对照着校对了一遍。而西院诸官员们或泡茶,或阅书,或作画,或下棋,或抄书,个个都好生自在。

  陈希烈在秘书省的官廊中也备着一副软榻,睡了半个多时辰起来,精神愈足。

  重新整理了衣冠,他招过小吏吩咐道:“今日便早些会食,老夫还得到政事堂批阅了奏章再回府。喏,这便安排会食。”

  另有随从扶着陈希烈起来,道:“相公这两日还得盯着一个九品官,真是辛苦。”

  “莫惹事便好啊,他既到了这清闲衙门,也该安生一段时日。”

  想着今日会食之后秘书省也就散衙了,陈希烈一路到了中堂,只见薛白正在与一众官员们谈话。

  蒋将明、萧颖士等人都是抚须沉思,反而是晁衡,一副很兴奋的模样,当然,他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这样。

  陈希烈上前,朗笑道:“在聊何事啊?会食吧。”

  “陈监,状元郎说,想给圣人上书,增加秘书省司职,重振兰台声望!”

  “不急。陈希烈还未反应过来,一封纸稿已递到了他的手里。

  薛白站到他面前,道:“我有几个想法,陈监请看如何。一则,秘书省可在《群书四部录》的基础上,编纂一部集大成的类书,凡经史子集百家之书,天文、地理、医学、技艺之言,皆纂于一书;二则,秘书省的书籍副本与其供诸司及官人借阅,不如开放于国子监生徒及诸州举子,乃至天下好学之士,方物尽其用;

  三则,我曾向圣人献上活字印刷术,旁处或许无用,秘书省却可有一套刊印模版,除刊印古籍之外,更可刊印圣人诏谕于下人,弘我大唐文章之盛……”

  陈希烈虽还不怎么听得明白,却已敏锐地察觉到这三件事每一件都不可以。

  他涵养还是有的,心中虽否定,脸上犹泛着和蔼的笑意,道:“待老夫仔细看过,过几日再谈,先会食。”

  薛白深谙这些门道,不肯给他推诿的机会,道:“我们已谈论了一会,皆认为可行,不如请陈监上书圣人如何?”

  “不可啊。”陈希烈只好道:“三者皆非小事,先说这编书,二十余宿儒检校多年,尚且连书目都没能编好,编修一本大成的类书又得要有多少人?花费多少年光景?不可不可。

  薛白也不知是天真还是无知,应道:“既是大唐盛世,岂有做不成的?若是学者不足,可广征天下学者。我们方才皆认为,国子监祭酒、集贤殿大学士韦公可担主持此事之重任。”

  陈希烈摇头不已,根本就不听这些,继续道:“至于开放秘书省供普通学子取阅书籍更不可能,到时损坏了秘府藏书又如何?不可取,断不可取。”

  “只拿出副本即可,同时多招募吏员管理,左相欲重振兰台声望,岂不该有更多学者、官吏吗?

  既然这些东瀛学子可抄录图书,反而大唐学子不能借阅不成?

  否则,若百千年之后,此间书籍腐朽而无人问津,还需到东瀛去找他们抄录的书籍不成?”

  “胡言了,胡言了,招募学者、官吏?何来如此多钱财供你挥霍?”

  薛白道:“文章传世,纸是死的,人是活的,先人未有纸笔之前,口口相传,使传承不丢。

  今我等有笔墨纸砚,有印刷术,有这盛世底蕴,为何将八万卷图书束之高阁?

  为何使饱学之士无一展所长之地?奈何挥霍钱财如泥沙也不肯拿出小小一部分来继往圣之绝学?

  蒋将明、萧颖士等人本在沉思,此时终于有所动容,缓步而出,站在了薛白身旁,虽未语,却已表明了支持此事的态度。

  陈希烈虽不了解那活字印刷术是何物。却知一定也是纸上谈兵、华而不实之物连连摇头,也不再各个反驳,开始敲打起薛白来。

  “少年人做事难免好高骛远,你初入仕途,万不可沾染这夸夸其谈之风,该脚踏实地好好校书才是。”

  薛白刚入仕,有的是闲工夫,遂打算春风化雨地感化这陈希烈,道:“我不才,以为这三桩事,皆可以文辞修饰大唐盛世,彰圣人千古之功业,左相还是上书圣人,一切听凭圣裁为妥。是呀!陈监。”

  一个矮个老者窜上前,又是晁衡。

  晁衡说话时上下点头,手舞足蹈,语气抑扬顿挫道:“若是圣人能答应,一场盛事啊这是!我等有幸参与到如此盛事当中,不枉此生!不可理喻。”陈希烈哼了一声,摆手道:“此事断不可能,莫再多提了,会食。”

  众人当即失望,纷纷哀叹。

  薛白只是笑笑,老老实实地会食。

  陈希烈见这竖子胸有成竹的模样,反而觉得不安,会食之后再次将其私下招到庑房中叮嘱。

  “莫要再惹祸上身了,可知你大闹礼部一事余波尚且未了,如何还敢搅动事非?左相何必如临大敌?不过是上书提些事关清水衙门的小建议。”

  陈希烈因这轻描淡写的态度被噎了一下,气得差点甩了袖子,只觉涵养渐渐不够用了。

  再瞥了薛白两眼,他愈觉焦虑,不得不提醒道:“今时不同往日,你若敢绕过本相,直接向圣人上书,可就犯官场大忌了。”

  薛白平静地点了点头,正要答话。

  陈希烈又道:“你若让国舅上书,他便是越权。”

  堂堂左相之尊,却是连敲打警告都显得绵软无力。

  “国舅插手秘书省之庶务是越权,然而国舅若领衔秘书省,再提此事,便不是越权一句话入耳,陈希烈眼皮一跳,纵使再有涵养也终于失态了,狠狠地威胁了一“你等当右相还能容忍此事不成?”

  薛白见他急了,不再逼迫,放缓了语速,道:“其实圣人若能批允,三者皆左相之政绩,到时兰台声望大振,天下学子视左相为恩师,更兼引导市井舆情,为天子之喉舌。

  这般功劳,左相若不肯要,如何拦得住旁人伸手来拿?”

  “休得花言巧语。”陈希烈正色叱道:“老夫不是这等贪恋权柄之人。

  他背过身去,看着窗外的青天白云,老目中却泛起沉思之色。

  薛白语气诚恳,分析道:“此三者放在过往确是难实现,但随着廉价易得的竹纸出现,早晚会对书籍、学术产生影响,变化是必然的。

  左相是选择静观其变,等待旁人抢先一步,还是主动迎合圣意,展现身为臣子的忠心,身为宰执对天下士民的担当?”你莫再劝了。

  陈希烈一不小心,揪下了两根胡子来。

  之前他不停给薛白灌各种道理时都是云淡风轻,在这一刻反而乱了心境。

  仔细一想,依圣人好大喜功的性情,若上书,必能让圣人满意。

  问题在于,右相与世人如何看待此事?

  依薛白最后说的道理,右相那边其实是可以透个底的。

  “不可急躁,待本相再考虑考虑,谋定而后动。我虽不急。”薛白道:“但左相也知,如杨钊、元载等人,都是官场上的鬣狗,见到肉就会扑了上去咬。”

  陈希烈是何感想不提,决定权不在他手中,终究是不能够答应下来,只好正色道:“都说了,让你莫轻举妄动,本相自有主张。”

  陈希烈清晨出门时还是镇定洒脱,是日回到宅中却是满怀心事,揪须沉思不已。

  “阿翁怎不高兴?可是弼马温没降住,要大闹天宫了?这哪是弼马温啊。”陈希烈喃喃道:“反是要逼着老夫去西天取经了。”

  既这般说,他心里已有些隐隐倾向于向圣人上书,将这圣眷先抢下来。

  一夜无眠。

  陈希烈素来注重养生,已多年未曾如此辗转反侧。

  想了一整夜,他终是不敢瞒着李林甫独自吞下这功劳,次日一早起来便匆匆要赶往右相府。

  同时因不放心薛白,还派了个随从到秘书省盯着。

  果然,李林甫一看薛白的奏稿,当即脸色一沉。

  “一天都不肯安生!是,他本该是下个月再到秘书省,官服都没制就闹出了此事。”陈希烈抚额不已。

  李林甫目露不悦之色,轻轻弹了手中的文稿,话锋一转却是喃喃道:“顺承圣意啊,你我既不能反对,倒不如顺水推舟。”

  陈希烈小心提醒道:“只恐有人不满。”

  “当不至于,你真以为这竖子是愣头青?

  他分寸把握得极好,每次都见好就收。”李林甫缓缓道:“这些举措虽终将惠及贫寒学子,首先受惠的却是世家旁支子弟。”

  “如此我就上表了?”

  陈希烈目光看去,只见李林甫还在沉思。

  虽说可以顺水推舟,李林甫却得首先考虑好如何使整件事由自己掌控,而不是把持在杨党手中。

  恰此时,苍璧匆匆而来,禀道:“阿郎,左相身边人赶来求见。何事”说是,薛白昨日下衙之后,去见了一人……“高宗皇帝之孙、许王之子,卫尉卿、秘书监,李瓘李公。”

  “秘书监?!陈希烈倏地站起。

  他才想起自己只是秘书少监、秘书省图书使。

  至于秘书监是由宗室勋贵虚领,可不论如何,李瓘才是秘书监。

  “你们如何知道的?”

  “因李监今日到了秘书省视事,故而得知。”

  听得此事,李林甫脸色一沉,显得更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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