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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唐华彩(1~402)作者:怪诞的表哥 - 第 454 页

第 226 章 每个凶手

  一桩桩案子审过。

  有邻里因口舌之争,毒死了对方的猪;

  有洛水上的商船对撞,要对方赔货物的;

  有兄弟争家产的……薛白始终端坐在公案后方,沉稳得让人忽略了他的年纪、以为这是一个老于刑名的官员。

  如此,接连开堂审了三日,堆积的卷宗已只剩一半。

  到了第四日,午间草草用了饭,薛白开始审一桩追劳役的案子。

  县中有一个名叫陈孩儿的少年,户籍上是十五岁。但长相十分老气,被邻居举报隐瞒年龄想要逃劳役。

  因《户令》规定,男子满十六岁者,要承担一部分的徭役。

  “我哪有十六?那你怎不说我二十一岁了、该交丁税了,不就是怨我说话毒吗?你阿爷生了你,一年后才落籍,我怎不知?”

  “县尉,她说我阿爷生了我,可我是我阿娘生的。”

  “县尉你看他油嘴滑舌的,多坏.……”

  忽然,县衙外响起了鼓声。

  殷亮起身看了一眼,道:“少府,有人敲了堂鼓。”

  偃师县衙外确有一面大鼓,名为堂鼓,用来升堂时敲鼓聚众,或百姓有紧急事务时呼唤县官。

  若是冤情,倒不必击鼓,直接递状纸就可以。

  “咚,咚,咚。”

  此时在堂外擂鼓的是一个不知年纪的孩子,脏兮兮的,骨瘦如柴,唯有一双眼睛十分灵动,一边击鼓还一边转头四看。

  直到赵六赶出来,喊道:“别敲了,你有何事到公堂说便是。”

  说罢,他捂住了鼻子,嫌这孩子身上有一股馊味。

  “今日是新来的县尉在审案吗?”

  那孩子却不进去,反而这般问道。

  我听闻这位县尉也为民作主,审案子,肯替苦哈哈考虑?”

  赵六心想,王县尉来时不也是这般吗?却有几时长久他遂淡淡点了点头,让这小子爱进不进。

  那孩子再次四下看了一眼,犹豫片刻,倏地窜进了县衙。

  公堂上,前一桩案子正在读判文。

  “偃师县人氏陈孩儿,貌高而年小,悉依籍书……”

  薛白面无表情念着,心想这案子怎么判都有依据。但若遇到急于征徭役的县官,陈孩儿一家负担又要重了。

  而当普通百姓都懂得可以通过状告邻居隐龄逃役以泄私愤,可见这是一告一个准的,那有多少十四五岁的少年开始服徭役,有多少十八九岁的青年开始交租庸调了。

  “拜见县尉。”

  判文才念完,一个瘦小的身影已跪倒在公堂上,喊道:“请县尉为草民作主。”

  “起来说吧,何事?”

  “草民任木兰,汝州人氏,自幼是孤儿,在漕船上做事。

  状告奴牙郎郭阿顺,见草民无依无靠,造假身契强抢草民,贩掠卖良人之罪。”

  堂上众人此时才意识到这是个女娃。

  数日以来,她是告状者中口条最清楚的一个。

  薛白招过齐丑,吩咐道:“你去将郭阿顺带来问话。”

  “县尉,小人不知郭阿顺是何人。”

  “让我的人陪你一起去。”

  齐丑脸色一变,叉手行礼道:“喏。”

  “任木兰,且先在旁等候,下一桩案.…….”

  “县尉。”郭涣起身,道:“稍歇一会如何?”

  薛白起身,与郭涣转到公堂后方说话。

  任木兰见此情形,有些不安,但看那录事老头长得和蔼可亲,稍放下心。

  反正现在也逃不了。

  “小老儿略知一些事。”郭涣道,“这郭阿顺是个家仆而已,他主人郭元良,乃是巨富郭万金的次子。”

  薛白道:“既然只是一个家仆,我审一审,应该不要紧?”

  “当然,但此案大可不必审,一个逃奴而已,县尉说一声,那奴牙郎也就放人了。”

  郭元良也想与县尉交个朋友。

  薛白笑得很客气,摇手道:“不妥,本是公事公办,如此岂不成了我私下欠他一个人情?”

  郭涣乐呵呵地笑起来,道:“对了,薛郎可知郭万金是何等人?”

  “可是与郭录事有渊源?”

  “非也,此郭非彼郭也。”郭涣笑道,“虽说都是太原郭氏,我出自华亭郭氏支族,他出自京兆郭氏支族,听闻与永王之母郭顺仪有亲。”

  “郭录事莫被他骗了。”薛白云淡风轻,“真是世家,岂会出面经商。亲戚也许有,只怕隔了十余代了?有道理,发人深省啊。”

  殷亮在远处看着,待薛白回到堂上,低声问道:“少府何必现在与他撕破脸?”

  “我怎么表态,旁人就怎么看我。偃师县上方罩着一层网,千丝万缕,我在网中揭不开,得站出来。

  开始可能揭不动,但只要有人看到我在揭,会来帮我。”

  “这一个孩子?”殷亮看了公堂上的任木兰一眼,微微叹息。

  他想到的是王彦暹在偃师的孤立无援,心想哪有人会来帮忙揭?

  过了一会,奴牙郎郭阿顺被带来了。

  “草民郭阿顺,见过县尉,草民要状告任木兰,当日她到我的船上卖身,许多人都看到了,她收了草民的钱财,却又反悔,还躲了起来。”

  “回县尉话,我没收他钱财,也没卖身给他。”任木兰嚷道:“我是吃了他半个馍,可他要我签卖身契时我就发现他是在骗人,根本就没画押。

  卖身契是个关键,如今佣力买卖为唐律所允许,只要有契书,任木兰便抵赖不掉。

  “禀县尉,证据确凿,这是卖身契,请县尉过目。”

  郭阿顺说着,已将卖身契拿了出来。

  还有吏员拿着纸与红泥让任木兰留个手印。

  殷亮举起两张纸,对比着手印与卖身契,眼睛眯起,过了许久,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以他的眼力,竟是辨别不出身契造假之处。

  他侧身向前,低声道:“少府,肉眼看不出太大差别,若说这身契是假的,只怕不能服众。”

  “我看看。”

  早在战国,人们就已经知道辨别指纹。但基本都是用肉眼来看,最多也只能看个大概。

  此时薛白目光看去,卖身契上的指纹盖的范围略小些,任木兰方才盖的范围大得多,但都是斗型纹。

  他看了一会儿,渐觉眼花,遂看向了郭阿顺。

  郭阿顺抬起头,目光诚恳,脸色无奈、委屈,道:“县尉,我真是.…………”

  “你真是很擅长造文书,犯过别的事没有?”

  “草民,不知县尉在说什么。”

  “任木兰,你今年几岁?十二。”任木兰忙道:“我真没有画押。”

  “指纹虽不变,但孩童的指纹比成人要稍密些,这身契确是假的。”

  薛白说着,将身契重新递给殷亮。

  “原来如此,我竟没有留意过。”殷亮再仔细一看,不再看那难以辨别的形状,只看疏密,不由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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