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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唐华彩(1~402)作者:怪诞的表哥 - 第 575 页

  天地间是各种声音,孩童的,少年的,青年的,中年的,他们从小到大,每一句的呼唤都在回荡。

  之后是咣啷一声响,一个披甲执刀的身影缓缓走来,是薛锈。

  薛锈脖子上还流着血,眼神里却是一片悖逆之色,一边走一边喝道:“事已至此,殿下还在犹豫什么?”

  “滚!”李隆基大喝道:“朕是天子,朕不信鬼祟,世间没有鬼祟!”

  “世间没有鬼祟,我是三郎杀死的。”

  忽然又是一句女声在他背后响起,李隆基倏地转身,武惠妃披头散发、疯疯颠颠地走来。

  他骇然而逃,周围却有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有的唤他阿爷,有的唤他三郎。

  李隆基正要逃远,却隐约听到了一句不同的称呼。

  “阿翁。”

  他一愣,缓缓回过头去,只见儿媳薛氏手里牵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周围无数鬼怪在张牙舞爪,这孩童稚嫩无害的脸在月色中显现,却是最吓人的。

  “阿翁……留下陪孙儿好不好?”

  “圣人!圣人!”

  李隆基猛地睁开眼,拼命顺着气,才发现方才是一场噩梦,惊得他浑身都湿透了。

  杀了那么多妻子、儿子、孙子,他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圣人,没事的。”高力士柔声安抚道:“圣人只是忧心国事……”

  “蓝田驿,朕不想听到蓝田驿……你说有没有可能,薛白是薛锈的儿子?”

  “并非如此,圣人也知他是薛锈收养的,而圣人对他恩更重。”

  李隆基却不像两年前那么豁达了,他越老,越害怕失去。

  他年轻时那英挺的面容已经松弛,豪情壮志早没了,两年间几次遇到背叛,让他原本宽阔的心胸也开始变得狭隘,只有权欲更胜往昔。

  “薛锈死在蓝田驿,薛白却在那写诗,朕很……疑惑。”

  “圣人,老奴听说一个市井流言,不一定是真的。”高力士道:“有人说,安禄山派人追上薛白,将他杀了。”

  “是吗?”

  李隆基也不知听到没有,喃喃道:“朕累了,往后再谈吧。”

  长安市井上的流言传着传着,也传到了虢国夫人府上。

  于府中奴婢而言,这几乎是一场地动山摇,面对虢国夫人的暴怒,人人都噤若寒蝉。

  明珠小心翼翼走过散落着碎瓷的地面,只见杨玉瑶正坐在榻前喃喃道:“不可能。”

  “瑶娘,杜二娘来了。”

  杨玉瑶眼神立即不同起来,道:“招她过来。”

  她盯着屋门,紧张地等着看杜妗的神色。然而杜妗素来是个心机深沉的,来时神情严肃,教人看不出半点端倪来。

  “怎么?”

  “此处可谈话?”杜妗借着这机会,并不见礼,以一种平起平坐的态度说话。

  杨玉瑶顾不得这些,道:“可以。”

  “安禄山派人追杀是真,但薛白没死,受了伤,在蓝关附近养病。”

  “伤得重不重?”

  “放心。”杜妗道,“他会好好地回来。”

  “我今日来,就是说真相。他在蓝关养伤,伤好就会回来。”

  杜妗语气加重,如此说了一句。

  所谓真相,就是她要让事情最后所呈现出来的样子,事先与杨玉瑶说过,彼此就会明白,如何去主导事情的走向。

  谈过此事,杜妗离开虢国夫人府,回了家。

  杜媗也从颜宅回来了,将同样的真相告诉了韦芸,姐妹俩由此都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只要等南诏叛乱的消息传回,他要的声势便形成了吧?”杜媗道:“到时众望所归,他与颜公该可还朝主持南诏一事了。”

  “计划是这般。”杜妗道:“至少,我知道的计划是这般。”

  “他还能瞒伱不成?”杜媗道:“即使他不告诉我的事,却是从来都告诉了你。”

  虽是埋怨,她也是温温柔柔的语气,因不是在吃醋。而是认为薛白与杜妗有时做事太疯狂了。

  “我有直觉,这次他没有对我全盘托出。”杜妗喃喃自语道,“若依计划,他不该与李白去华山。”

  “便是让人查到他与李白同游,世人也只会说他是心灰意冷,躲避安禄山。”

  “可为何是华山?而圣人又恰好要封禅西岳。”

  杜媗担忧道:“他不会想要在华山再次直谏吧?”

  杜妗摇了摇头,说不上来,认为这样太逾越圣人容忍的底线了。

  正此时,丰汇行传来一封密信,杜妗接过上面的标记,不动声色道:“阿姐,我去处置一笔私钱。”

  “你小心些。”

  “知道。”

  杜妗回了屋中,栓上门,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来,对照着密信破译。

  因这是薛白传给她的,还是用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能看的标记。

  然而,如此机密的程度,信上的内容却很简单。薛白已到华山了,让她想办法暗中离开长安。并调动所有最心腹的人手到华阴县,听他亲自安排。

  拈着信纸将它烧了,杜妗目露沉思。

  她想到,薛白也许要阻止封禅西岳一事,好让李隆基到时更容易承认南诏之事。

  华山,镇岳宫。

  镇岳宫是一座道观,名为华岳观上院,开元四年始建,世人因它建在华山之中,以镇岳相称。

  宫观在玉女峰、莲花峰、落雁峰之间,倚山间峭壁而筑。

  薛白与李白如今便借住于此。

  这日下着小雨,薛白站在道观的屋檐下,俯瞰着雨中的关中大地,独自站了很久。

  “下雨了。”李白提着酒壶走来。

  “是啊,去岁春天没雨,夏秋时旱得厉害。”薛白道:“今年终于是初春小雨,好不容易有个过得去的年景。”

  李白这才想起没问他的来历,随口道:“三郎当过官?”

  “没有太白兄的官大。”

  李白仰天而笑,道:“我那官位不提也罢。”

  薛白笑问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这是记梦诗,哈哈,我喜欢那个梦。”

  因一句诗,李白来了兴致,也不管细雨蒙蒙,拾起树枝便在院中舞剑高歌。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李白年逾五旬,难得的是身上依然有少年气,想哭便哭,想笑便笑,想做什么兴致一来就去做。

  相比起来,薛白反而像是更沉郁的那个。

  他原本是看向北方的,此时转过身看李白舞剑,目光便落在南面。

  这里也能算是华山之巅了,西边是峭壁,南边的南峰则是华山最高处,天子要封禅的西岳祠就建在那里,连着祭祀的天台。

  险峻无比的高山上,建起一座巍峨祠庙,极为壮观。

  工匠在雨天里也不停歇,吃力地搬着一块块巨石,堆垒着祭天坛,把当今圣人的功业堆向更高处。

  李白却偏要在这壮观的帝王功业前面,舞他的剑,吟他寄情山水的诗,他写的是神游天上,实则世间万事东流水,最后笔锋一转,愤愤然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一扫消沉之感。

  他做梦都想出仕实现抱负,也曾曲意迎合,最后却总是恢复他的风骨,昂扬振奋、潇洒出尘,气概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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