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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唐华彩(1~402)作者:怪诞的表哥 - 第 687 页

  御榻上的李隆基神色平静,招过高力士,问道:“此事,太真如何解释的?”

  “这……贵妃还没有解释。”

  高力士其实知道薛白已去了虢国夫人府为杨玉环献计,此时却故意不提。

  此事圣人早晚会知道,但在发怒时听闻与在冷静时听闻,完全不同。

  李隆基又看向袁思艺。

  袁思艺正要安排人去问,已有宦官赶了回来,双手递上一个小小的卷轴。

  “圣人,这是贵妃的陈词。”

  李隆基接过,缓缓摊开来,只见杨玉环自陈罪当万死,却没有给他一句解释。

  卷轴展到尽头,末处只有一撮头发,她竟是剪发以示自知该死之意。

  他又惊又怒,愈发不悦,将手里的卷轴丢在一旁,道:“把十八郎押回鹰狗坊思过。”

  李亨闻言,心中暗喜,知李琩必死无疑了,否则,今日便该是放他出宫。

  “谢父皇开恩!十八郎,还不谢父皇。”

  “求父皇饶命!”李琩则是吓得魂飞魄散,哭求道:“四郎才死在鹰狗坊啊!都是父皇的亲生骨血,哪怕是念着母后的情面,饶我一命吧!”

  李亨宽慰道:“你说什么,父皇只是让你思过,还不谢恩?”

  他越是这般,李琩越是被气得血涌上脑门。

  “滚,别在这惺惺作态,你分明是想害死我!

  还有,父皇分明知道我是冤枉的,为何还要如此?贵妃信上说了什么?她冤枉我!”

  李隆基懒得理会他,挥了挥手,让人将李琩拖下去。

  那哀求的话语一直充斥在殿中,显得聒噪,等这个儿子死了,也许能清净许多……

  忽然。

  “李隆基!”

  如晴天霹雳般的一声怒吼,吓得所有的人都打了一个冷颤。

  摁着李琩的两个宦官也被吓得呆住了,站在那不知所措。

  李琩像是发了狂,状若疯魔,挣出一只手来,指向李隆基,吼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是怎么对我的?”

  李亨闻言,有个不易察觉的挑眉动作,迅速低头掩饰了过去。

  高力士、袁思艺等人则连忙上前,想要堵住李琩的嘴。但,李隆基已站起身来,走向李琩,并阻住了他们的动作。

  “我才是你的嫡子!”

  李琩终于豁出去了,被陷害到了死地,他要把压在心头的所有愤怒向李隆基发泄出来。

  昨夜骂了杨玉环,让他意识到了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不是苟且偷生。而是像个男子汉大丈夫一样,打碎所有压在身上的屈辱。

  “我的生母贞顺皇后,拥有武氏血脉,她为你稳住了大唐社稷。

  你许诺她会立我为储君,可你是怎么做的?你抢了我的妻子……你……你……”

  李琩喉里咔了痰,眼看着李隆基越走越近,终于吐出了两个字。

  “禽兽。”

  “你说什么?”

  “我说你禽兽不如。”

  李琩避开李隆基那杀人的目光,胸膛起伏,一会儿懦弱,一会儿勇敢,再想到今日不管再怎么放肆都已经太晚了。

  太晚了,这一世天下人对他的嘲笑,往后千年万年天下人对他的嘲笑,永远都不会消除。

  只有在最初得到圣谕的那一刻,他若能与杨玉环一起自尽殉情,一切才会不一样,青史才能留下他的烈烈之名。

  可当时,他说的也是同样一句话——“我才是嫡子。”

  他舍不得他的皇子之尊,舍不得那若有若无的无上权力。甚至心存侥幸地想过,圣人得到杨玉环就能封他为太子了。

  谁曾想,最后,当他终于敢反抗,也是以这句话开始。

  “我是你的儿子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待我?”

  大滴的泪水从李琩脸上滚落,无尽的愤恨要骂,结果只骂了一句禽兽不如,他语气已转为悲怨。

  “你不缺女人,但为何还要毁掉我?你记得你接我回宫时,与我母亲有多恩爱吗?

  你记得当时你对我们母子有多深情吗?

  你这么个杀尽亲人、无情无义的畜生,当初是怎么摆出那副嘴脸的啊?”

  李隆基走到李琩面前,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一个耳光。

  李琩半边脸都被抽得通红,吃痛之下,却是仰天大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为何杀我,我告诉你,我昨夜就是去找了玉环,我与她旧梦重温了,哈哈哈……”

  李隆基毫不留情地又抽了李琩一下,打得他痛得无力再笑。

  “朕不在乎,你伤不了朕。”

  “咳……你吃醋了,哈哈,古来有几人吃儿媳的醋,可笑,可笑……”

  李隆基一把拉过李琩的衣领,道:“你错了,朕一点都不吃醋,朕若真在意这个,就不会抢走她了。

  你只要知道,朕比你强,比你更配她。

  朕再老迈,你这等软弱的废物也不配与朕相比,你不配继承朕,而你的一切都是朕的。”

  李琩还在狞笑着,准备言语反击,闻言却是渐渐愣住了。

  他本以为李隆基是爱煞了杨玉环才抢走她,错了,在李隆基眼里所有人都不重要,唯有皇帝的无上权威最重要。

  自私自利到连自己儿子都容不下,容不下儿子拥有比他更好的东西。

  李琩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凝视着眼前的皇帝,试图从那张脸上寻找到一丝父亲的痕迹。

  没有。

  他找不到自己的父亲,只看到权力。

  无比的陌生。

  直到被拖出大殿,李琩都没有再次开口。因为他长久以来对父亲的愤怒已经无从发泄,只留下冰冷的绝望。

  李亨还站在那,不再暗喜于李琩的下场,只感到手脚冰凉。

  他无比后悔今日过来求情,听到了太多不该听的东西。

  忽然,他感到李隆基那道威严的目光扫来,连忙诚惶诚恐地弯下了腰,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到最后,李亨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兴庆宫,独自思忖了很久,意识到,圣人那风流洒脱的外表下藏着的一颗心远比想像中还要冰冷无情。

  直到有哭声把他惊醒,他回过神来,只见张汀正在哄着小儿子李佋。

  李亨看着儿子那奶乎乎的模样,心头一暖,暗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像圣人一样做出杀子之事。

  次日,百孙院。

  李亨的第三子、建宁郡王李倓正站在桌案边看着地图,目露沉思。

  他在看的是南诏的地图,想着既然王忠嗣病重,朝廷却还不换帅,由此大概可看出这一战的战略。

  “建宁王,李辅国来了。”

  “有请。”

  李倓遂收起地图,又让人去把府里那名叫小蛾子的宫娥招来。

  小蛾子原本只是个瘦瘦小小的乡下小女子,在建宁王府数月,吃穿得好了,逐渐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样子。

  “三郎,你找我。”

  “你狗儿哥来了。”李倓道,“你先见见。”

  “谢三郎,你待我们真好。”

  李倓笑笑,自在堂中稍等了一会,便见李辅国趋步赶了过来,他遂问道:“见了小蛾子,你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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