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赖圣人亲纡秘策,运筹帷幄,圣与天合,佑我大唐将士,方有此胜。”
李隆基听得高兴,洒然一笑,命人端来酒杯,问道:“你何不等些时日,押着阁罗凤回朝报捷。急吼吼地跑回来做甚?”
杨国忠之所以能回来,自然是李隆基批允了。之所以有此一问,无非是打趣他心急罢了。
他便傻笑了两声,老老实实应道:“臣听闻右相病重了,担心圣人身边无人分忧。”
“也好。”
事实上,李林甫病的这些日子,李隆基已因为要再操劳国务而感到烦了,环顾朝堂,杨国忠虽不是最德才兼备的,却是最能体谅圣心的。
更何况,南诏一战,看得出杨国忠是个福帅。
“你先把这次南征的功劳整理出来,将士如何封赏,拟个章程出来。”
“臣遵旨。”
这是一个繁冗细致的差事,李隆基懒得亲自过问,对于杨国忠而言,却是个肥差。
且李隆基这态度,显然是答应把宰执之位交到他手里了。
正此时,有宦官匆匆赶来与高士力耳语了一句,高力士遂趋步上前,低声道:“圣人,右相卒了。”
李隆基微微一叹,心想着这李林甫死在这时节,正耽误了上元佳节。
杨国忠则是眉头一动,低头在那,考虑着该摆出怎么样的表情。
他没想到的是,圣人远比他要实际,当即道:“下旨,以杨国忠任中书令,兼吏部尚书。”
“遵旨。”
高力士领了旨,问道:“给右相的恩典,是否也一并下诏?”
“办吧。”
李隆基随意地挥了挥手,今年上元节既不办御宴,他自有别的乐趣,不耐处置这些。
杨国忠遂与高力士一道又往李家别业而去,宣旨,赠李林甫太尉、扬州大都督,给班剑、西园秘器。
原来追赠早已准备好了,只等李林甫一死。
但圣人终究是君恩深重,须知这班剑与西园秘器乃特殊恩宠,大唐开国以来,享此殊荣者不过房玄龄、李靖、尉迟敬德、萧瑀、岑文本等数人,其中兼赠三公者,唯房玄龄、李靖两人而已。
李林甫死后能得如此厚待,既是君臣情义,也是圣人对其盖棺定论,赞许他辅佐圣人开创了开元、天宝盛世的功绩。
总之,逝者已矣,往后该轮到他杨国忠宰执天下了。
而摆在他面前的第一件事,正是南征之战有功之士的封赏。
云南郡,姚州。
是日,忙完公务,崔光远再次邀薛白小酌。
成为云南太守之后,他对薛白的态度略有了些变化,颇有希望薛白早日升迁的意味。
“我今日听闻,鲜于仲通也要被调回朝中了。”崔光远道:“据说,是酬他功劳,要迁任他为京兆尹。”
薛白其实也得到了消息,揣着酒杯点点头。
南诏一战,鲜于仲通实际上功劳不大,升迁的却是多,无非是朝中有人,擅于钻营。
崔光远道:“我得罪过他,如今更是不宜再回长安了,就留在云南,但你的封赏为何始终没下来?依理说,朝廷不可能薄待了你。”
“是不会薄待,否则早就封赏了。”薛白道:“正是不好封赏,才一直拖着。”
“为何?”
“他们忌惮我。”
薛白知崔光远盼着他走,遂也不藏着掖着,坦白说了他推测的朝堂局势。
“如今杨国忠与李林甫争相位,都拿不准我会帮谁,故而皆不愿让我回朝。
可相位之争一旦尘埃落定,他们便要面对新的对手,想必能用一用我。”
崔光远闻言一笑,问道:“到时只怕要争着抢着请你回去?”
他话音才落,小小的府衙外已能听到有马蹄声响起。
不一会儿,刁丙跑过来,道:“郎君,驿马来了!”
他赶到薛白面前,把一封公文递了过来。
薛白还没接,只看向上面的印章就已明白发生了什么,遂端起面前的酒杯,缓缓把酒倒在地上。
他还未与李林甫喝过酒,这就当是敬李林甫一杯……
第 361 章 宰相肚里能撑船
天宝十载,二月下旬。
娜兰贞学了两个月的汉语,已能正常交流。甚至还了解一些大唐朝堂上的势力纷争,自以为打探了非常机密的消息,心中窃喜不已。
她近来正在分析薛白的升迁之路,期望借此更加熟悉大唐官场。
而薛白似乎没留意到他每次与人谈话,娜兰贞都在竖着耳朵偷听。
这日驿马送来公文,刁丙跑去递给薛白,退回来之后,刁庚便连忙迎上去。
“阿兄,可是能回长安了?论功行赏,怎么也该轮到我们郎君。”
刁丙眼尖,留意到了在一旁扫地的娜兰贞,止住兄弟的议论,高声道:“扫帚都扫秃了,地还没扫干净。”
他虽没明确表明是说谁,被说的人自然知道。
“师父还不死心,想要回长安?”娜兰贞公主脾气不改,干脆丢开扫帚,上前问道:“长安有哪里好?为何不留在云南?”
刁氏兄弟对视了一眼,懒得回答她这个问题。长安哪里好?长安可比南诏好太多了!
娜兰贞能感受到他们的不屑,却万分不解。
薛白分明跟她说过想要当平西王,此事她深思熟虑过。最终决定支持他,只要条件允许,她会说服赞普,让薛白代替阁罗凤。
成为一方诸侯,岂非比回长安当唯唯喏喏的臣子好?
“今日来的是什么消息?”见刁氏兄弟不答,娜兰贞又问道。
“别瞎打听!去把郎君的衣服洗了。”
刁氏兄弟嘴严得很,一向是什么都不说的,有时候反而是从薛白口中能打探到一些有用的。
因此,到了夜里,薛白从崔光远处回来,娜兰贞便捧着一叠衣服,敲响了薛白的屋门。
她习惯性地在进门前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大局为重,把心中的怨恨压下去。
“师父,你的衣服洗好了。”
薛白正抱着双臂站在窗边看月亮,手里拿着一张信纸。
娜兰贞把衣服放在榻上,目光往那纸上偷瞧去。
她如今已识得绝大部分的汉字,可惜,夜色太黑,看不清纸上的内容。
她眼珠一转,把叠好的衣服提起来,问道:“衣服挂起来吗?”
薛白回过头一看,正见到那襕袍袖子的接缝处已破了一个大洞,遂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
“啊。”娜兰贞有些窘迫,“我来缝。”
她顺势便坐下,从怀里掏出针钱来,对着月光缝衣服。
这般坐着,总是要闲聊的,她遂问道:“师父,你的封赏下来了?是留在云南还是回长安?”
“回长安。”
“可你不是问我,吐蕃是否愿意换一个云南王来扶持?”
“和伱说笑的。”薛白随口应道,折好手中的信,收好。
娜兰贞不由感到一阵失望。
一开始,她决定支持薛白还有些不情不愿、勉勉强强;
之后常想着这事,渐渐发现这是她最好的出路了;
到如今薛白有了更好的选择,反而是她无法放弃那云南王的计划,几乎成了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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