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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唐华彩(1~402)作者:怪诞的表哥 - 第 8 页

  “这封状纸你如何看?”

  “我不太了解柳郎婿与杜家。”薛白反问道:“你是如何看的?”

  杜媗没在意他的语气,黑暗中不太看得清彼此,让她忽略了他的年纪,更容易把他视作可以商讨的对象。

  “阿爷从不与旁人交恶、连交集都少,若说有人状告阿爷,极可能就是郎君。

  他一开始写下这封稿纸,其后怒气上来,揉了它,改告妄称图谶,交构东宫,指斥乘舆』?

  女婿告岳父,本身便是最有利之证据,故而京兆府才敢立即拿人。”

  薛白道:“草稿上修改了一些字句,我看那意思,修改之后语气应该是变得缓和了?”

  “也就是说,在写状纸的过程中柳郎婿的怒气该是稍微消了些才对?”

  “这般说,也是。”

  “那他就不该以谋逆大罪告杜家。”薛白道:“书房里没找到别的草稿,我认为他就是誊写了这张草稿。”

  杜媗神色一动,问道:“你是说,郎君到万年县衙之后才改了主意?”

  薛白问道:“假设有人知道柳郎婿与杜家不和,威逼利诱,能让他诬告杜家吗?”

  杜媗没有做太多思索,马上便吐出了这一个字。

  她声音有些悲意,叹道:“必然是如此了。”

  “若我们推测得不错,只要把这张草稿交给太子,就能有办法证明杜家是被陷害的?”

  杜媗想了想,缓缓点头,道:“对。”

  杜五郎、青岚皆喜,纷纷道:“那太好了。”

  薛白却问道:“韦氏的前车之鉴是什么?”

  杜媗道:“个中内情我也不甚清楚。只知太子妃姓韦,其兄韦坚乃朝廷干臣,今年正月上元节,太子出游曾与韦坚巧遇。而当晚韦坚又与边镇节帅皇甫惟明相约夜游。

  因此朝中有人弹劾他们私相往来,欲共立太子。”

  “就只因为上元节时在街上巧遇?”

  “一个是太子的内兄,一个是边镇节帅,私下交往,难免让圣人猜忌。”杜媗低声道:“太子的处境一直都不太好。”

  薛白默然,从这一场巧遇引发的大案中自去体会着一个皇帝对儿子的猜忌,末了问道:“然后呢?”

  “韦坚被贬、皇甫惟明移交了兵权,此事本这般过去了。但韦家兄弟上书鸣冤,引得圣人震怒,朝廷大加株连,死者无数。

  太子无奈,只好以情义不睦与太子妃韦氏和离,让她削发为尼,才勉力保全。”

  说到这里,杜媗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又道:“此案发生在年初,但至今还有人被逼死。

  阿爷怕步了韦坚后尘,一直小心翼翼,偏郎君始终是那性子不改。”

  薛白问道:“上次太子选择了与韦氏和离?那这次?”

  “二妹虽只是良娣,与太子感情却很好。”

  薛白迟疑片刻,凑近了些,小声问道:“太子可靠吗?”

  杜媗道:“放心,太子很可靠。”

  薛白想了想,眼下除了向太子求救也没有别的办法。

  难得的沉默之时,杜五郎小声感慨道:“哎,你竟有这般能耐?”

  薛白只当不知他在问谁,默然不答。

  夜更静,五人遂挤在这小屋子里歇了一夜。

  等到五更天,街鼓声响起,长安城门与各个坊门依次打开……

  当今天子严禁皇室子嗣参与朝政,遂于长安城东北隅的永兴坊、兴宁坊修筑大宅,让诸皇子分院居住以便密切照料、严格培养,称为十王宅。

  即使是太子也不住东宫,以免与东宫属官有太多接触,只在十王宅中辟出一处可供车马往来的别院居住。

  清晨。

  孩童们在街边柳树下追逐,唱着歌谣。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一辆骡车由南而来,走过永兴坊的十字街。

  车厢中,青岚道:“太子居所就从前面第二条巷子进去……”

  “那人我认识。”杜五郎正从车帘的缝隙里往外瞧,忽然低声道,“吉大郎打死端砚那日他也在。”

  “哪个?”

  “茶铺幡子下坐着的那群人里,眉骨突出、眼窝很深、满脸虬髯那个。”

  “我也见过他们。”流觞吃惊道:“五郎出事后,他们就在我们家门外晃了。”

  薛白观察了一会,道:“他们在盯梢。”

  “来捉我们的?”杜五郎道:“怎么办?”

  辛十二坐在茶铺外,以锐利的目光在街巷中扫着,视线追随着一辆骡车走远。

  昨夜万年县尉去杜宅查看过,依籍册核点发现少了杜五郎与一个婢女,消息报来,他已知道要找的是谁。

  有乞儿打扮的人凑了上来,低声道:“太子仪仗从侧门离开了。”

  “缀上去,看清楚他去何处。”辛十二又招过两人吩咐道:“你们也去,一旦看见太子与人相会,立即报知阿郎。”

  这边安排妥当,长街那边有一个俊秀小郎君带着婢女施施然然走来,拐进巷曲,去的正是太子别院的方向。

  “有人过去了。”

  辛十二微眯着眼,摇了摇头,道:“既不是杜五郎,又不像是东宫走狗。”

  “那还拿下吗?”

  “再看看。”

  辛十二看得出来,那少年郎君身上披着的对襟狐裘成色鲜亮,走路时步履从容,显然是富贵人家出身。

  他来找证据,却殊无必要得罪了长安城里的贵胄。

  视线中,那小郎君负手而立,由婢女与守卫交谈并给门房递上了一枚玉佩。

  过了一会,门房拿着玉佩回来,双手交还,邀他进了门。

  “他进去了?”

  “太子不在,他能见谁?”

  “杜良娣,竟有人敢见杜良娣?”辛十二不由大讶,眼珠转动,喃喃道:“是哪家敢沾这案子?”

  “怎么办?”

  “等他出来了跟上便是,不出来更好。”辛十二转念一想,冷笑道:“凡沾上了杜有邻案,谁都跑不掉……还有,方才那骡车呢?去找。”

  太子居所看起来十分俭朴,庭院没有花树,空着一片沙地。

  薛白与青岚在前院等了一会,有婢女小跑过来。

  “曲水。”青岚带着哭腔唤道。

  “出何事了?”曲水焦急问道,却不等青岚回答便引着他们往里走,“二娘要见你们……这边。”

  薛白与青岚脱了鞋子,由她引着走过长廊,最后在一个小偏厅坐下。

  “稍待,二娘马上就来。”

  “多谢。”

  薛白眼看着曲水又匆匆跑开,低声向青岚问道:“彩云青岚,流觞曲水?”

  “嗯,流觞与曲水是家生婢,我与彩云则是幼时被卖到杜家。”

  此时不便再问更多,薛白扫视了一眼偏厅陈设,学着杜五郎偶尔读书时的样子跪坐下来,腰杆挺直,双手置于腿上,目光平视。

  青岚自出事以来就不知如何是好,早没了家中大婢风范,站在门边焦急等待。

  不多时,长廊那边有人过来,她连忙行礼。

  “奴婢见过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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