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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唐华彩(1~402)作者:怪诞的表哥 - 第 804 页

  “府君是十多岁的时候,随母改嫁到了安家,安思顺当时便常常欺凌于他,虽有兄弟之名,却根本没有兄弟之实。”

  “如此说来,安思顺这次若掌了大权,对我们并不利……”

  还在说话的是杨齐宣,他说着,忽然留意到了院子里角落有个人影,定睛一看,惊了一下,毫无底气地道:“又是你?”

  他有些慌张,吉温连忙用一只手抚在他背上,低声道:“怕什么?他还能再打你不成?”

  仿佛是有了安禄山撑腰,杨齐宣这才镇定下来,道:“我只是奇怪,他在左相处做甚,打探朝廷机密吗?”

  薛白被这两人的样子逗得笑了笑,招招手,让吉温近前说话。

  吉温才不肯过去,注视了薛白好一会儿,心想自己吃了口臭的亏,在圣人心里的份量远不如薛白。

  如今不必在朝堂上与之针锋相对,待往后时机一到,薛白也只是刀俎上的一块鱼肉罢了。

  他自有诸多大事要忙。

  吉温遂显出一个不屑的笑容,自往陈希烈的官廨而去,同时嚷嚷着有机密要奏,让吏员把杂闲人等赶出去。

  杨齐宣跟在后面,努力迈出了嚣张的步伐,偏是时不时转头偷瞥一眼,观察薛白的反应。

  朝堂上的丑角是越来越多了。

  薛白这般想着,回忆着方才吉温的话语反应,心中对安思顺的忌惮再次加深起来。

  安禄山的下一步,势必要染指河东了……

  次日,薛白在杜家姐妹处商议事务,恰好遇到了无官在身的杜五郎。

  杜五郎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邀薛白到终南山小住,被拒绝之后,不由抱怨了一句。

  “你一天天操心的事真多,我看圣人都没你操心的多。”

  这话虽大逆不道,可确是实话,就在当日下午,薛白便得到召唤,入宫陪圣人打骨牌。

  他像是放弃了入仕之后就不打骨牌的原则,投身这天宝盛世的歌舞升平当中。

  走进宫门,在花萼相辉楼前,薛白见到了贾昌。

  “薛郎难得不是穿朝服入宫。”贾昌笑道,“有些年没来打牌了吧?”

  “是,也许久未见神鸡童了,你气色真好。”

  贾昌哈哈大笑,道:“我啊,烦心事少,吃好喝好,气色自是好。”

  这些年来,朝中重臣走马灯似地换,当年两人都熟悉的人里,王鉷、李林甫都死了,李岫刚出狱,还在休养,准备充军陇右。唯有贾昌,始终活得逍遥自在。

  “无怪长安人人都羡慕神鸡童,比高官厚禄、权倾朝野还要好得多。”

  “薛郎也能做到,被才华所累罢了。”

  两人聊了几句,贾昌要先往鸡舍去安排,遂别过离开。

  薛白正要迈步,却发现一旁有个红衣女子正在看着自己,他对她十分眼熟,一时却没认出来。之后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剑器上,才想起这是公孙大娘的弟子,李十二娘。

  “嗯?不记得我了?”李十二娘持剑上前,道:“我还救过你的命呢。”

  她长高了许多,眉眼也长开了,出落成一个高挑的清秀女子。

  薛白笑道:“认得,常听闻你与任木兰在长安闯祸。”

  “哪有闯祸,又是谁在胡说。”

  “今日你们来舞剑器?”薛白留意到不远处还站着二十余个红衣女子。

  “是呢。”李十二娘道,“你们在殿中打骨牌,我们在台上舞剑。”

  说着,她有些不满地小声嘟囔道:“根本也没几个人看。”

  薛白已懒得评点宫中这些事,疑惑道:“怎不见公孙大娘?”

  李十二娘四下一看,凑得近了些,用手捂在嘴边,小声道:“师父有些许不爽利,你也知道吧?圣人怕让人吸了他的元气,不让带病之人觐见呢。”

  薛白对此无可置评,点了点头。

  他们绕过勤政楼,沿着龙池走了一段,离沈香亭不远,就是清凉殿了。

  这是比王鉷的自雨亭还要精巧的建筑。除了引水降温之外,还在地下挖了一个冰窖,贮存了冰块,隐隐还能看到寒气四溢,仿佛仙境。

  歌台已搭在殿外,李十二娘与公孙大娘的弟子们自上了台,薛白则被引入殿中,只见李隆基竟已先到了,正捧着一杯冰镇过的酒饮着。

  而今日另两个牌友却有些出乎薛白的意料,一个是驸马张垍,另一个是太子良娣张汀。

  有一个颇为牵强的巧合,若说张垍倒向了安禄山,张汀则代表着东宫,那薛白则算是依附杨国忠与这两方势力作对的臣子了。

  当然,朝堂上的事绝不会这么明确,但似乎隐隐能看到一种平衡。

  这种平衡,使得李隆基能高枕无忧地享乐。

  很快,清凉殿中响起骨牌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薛白牌技不俗、动作流畅,心里却想到了李白的一首诗,诗很长。除了头两句晨趋紫禁中,夕待金门诏之外,他也没能背下来,却能对李白的心境感同身受。

  还有李泌,当年真是毫不犹豫就辞了翰林之职,归隐去了。

  待诏翰林、中书舍人,这些位置是最接近天子的,能任此职者,往往都有“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志向,偏偏上任之后,不是写诗,就是修道,再就是打牌。

  正打着牌,高力士趋步上前,小声禀报了一句。

  “圣人,兵部有封文书,宰相们处置不了,欲请圣人裁断。”

  李隆基这一手牌不好,招手让贾昌过来代自己。

  贾昌也不敢坐御榻,躬着身子站在那出了牌。

  薛白恰好在对面,见了这一幕,心想,让长安人人羡慕的神鸡童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那边,李隆基看过奏折,却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说王忠嗣归京了,递消息时正住在子午驿,朝臣们问是否让他尽快上任兵部。

  这是很小的一桩事,之所以直接递到御前,实则是问圣人想不想给王忠嗣实权。

  李隆基稍稍抬手,高力士拿起一支御笔,递到了他手上。

  他遂写下朱批,恩典王忠嗣先行养病,康复后再上任兵部。

  将这奏折丢还给高力士,李隆基轻轻拍了拍贾昌,示意他让开,直接便出了一张牌,只等胡牌。

  “薛白。”

  “臣在。”薛白刚准备吃张汀的牌,手去拿牌,嘴上则恭谨应了一句。

  “王忠嗣回京了,你明日出城接一趟。”

  “遵旨。”

  李隆基目光敏锐,立即发现薛白闻言有些意外之色,问道:“你不知王忠嗣要回京?”

  “是。”薛白道:“从南诏归来后,臣在梁州见过王节帅一面,当时他已病重。臣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京了。”

  “未知会你一声?”

  “并未知会。”

  薛白应着,随了一张牌,张汀原是想碰的,依她的性子,在牌桌上也敢不让着圣人。

  但她却不敢此时出头,深怕圣人想到太子与王忠嗣交情深厚。

  于是,张汀默默地把原来要胡的牌拆了。

  但她才出牌,便发现薛白瞥了她一眼,眼神有些了然之意。

  她背脊一凉,意识到,薛白算好牌了,故意出一张她要胡的牌,试探她的胆量。

  是夜,少阳院。

  “你那位义兄要回朝了。”

  张汀说着打牌时听到的消息,道:“圣人命薛白出城去接。”

  李亨近年来愈发显得不苟言笑,气质深沉了许多,闻言,眼中神色闪动,喃喃道:“圣人这是在平衡边镇力量啊。”

  “如何说?”

  “他最为宠信的两个重臣,无非是唾壶、杂胡。

  朝堂上,唾壶势力更大,而在边镇,杂胡兵力雄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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