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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唐华彩(1~402)作者:怪诞的表哥 - 第 824 页

  李岫捧过那槐叶冷面,先饮了一口冰汤,心里也没那般紧张了,沉吟着道:“这对你反而是好事,王忠嗣眼下虽不露声色,可必然更亲近太子,他死了,反而更好拉拢他麾下的将领。”

  好一会,薛白似下定了决心,眼神坚定起来,问道:“你们家也是宗室吧?”

  “你是什么意思?”

  薛白没有否认此事,顺势问道:“你有名单吗?”

  “夺回本应属于我的位置。”

  “说到这个,还记得我带你来骊山是为了什么?”

  “你觉得我是谁?”

  十余年来,王忠嗣哪次对朝廷报功、拔擢将领能绕过宰相,李岫自是对其人际关系有所了解。

  “还有吗?”

  “有。”李岫径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卷轴,“这是我得到消息后依记忆写的,实则我阿爷的案牍库里更全,可惜被唾壶抄走了。”

  李岫试探着问道:“你真是薛锈之子吧?”

  某一天,他也许会找机会披甲入宫,但在这之前,他得确立自己的身份。

  然而薛白竟是沉默了,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是啊。”薛白叹息一声。

  至于一些更夸张的猜测,他也听说过。但始终不认为那有可能是真的,因此脑海里自动将它摒弃了。

  可眼下,薛白的眼神与语气却让他感到心惊。

  安史之乱虽有更深刻的时代原因,哪怕称之为历史的大浪潮也好。但大唐这艘船上,李隆基就是掌舵者。非但不能撑着船避开大浪,甚至驱着它迎向大浪的拍打。

  薛白在华山时,曾疯了一般地想要除掉这个掌舵者,事情未能做成。之后的很久一段时间他没能找到更好的机会,也很难再鼓起再次行动的勇气,如今却又有了紧迫感。

  李岫傲然应了,须臾,感受到薛白问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不由脸色变幻,道:“这与你纳十七娘有何相干?”

  “她们不能吃凉的,你吃吧。”

  “支持你……做甚?”

  李岫呆愣住了,第一反应竟是恐惧。

  他在心中大概与他已有的王忠嗣的门生故旧的资料相比对了一遍,点点头,感到满意。

  说罢,他感觉嘴里都品尝到了苦意,想着自家妹妹本是相府千金,到头来竟甘愿给人作妾。

  就像是一个睡懒觉的人,明知天亮了,蒙着头还能沉浸梦乡。

  可一旦掀开被子看到阳光,他只会觉得阳光刺眼,紧紧闭着眼躲避那光芒。

  李岫以这躲避的姿态退了两步,身子触到了柱子,才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退,发问道:“你为何告诉我?就不怕我告密吗?”

  “辅佐我,是你最好的路。”薛白道,“你阿爷在世时得罪了太多人,若无我的庇护,你早晚死无葬身之地。可我能庇护你多久呢?很久,甚至久到你能重振门楣、不再需要庇护。”

  李岫还没能进入谈话的节奏,于他而言各种讯息来得太快了,前一刻他才听到薛白自述身世,不等他证实此事的真伪,话题已直接转进了如何谋取皇位。

  而这猝不及防之下,薛白还是有一句话让他动心了。

  “你可想有朝一日能像你阿爷一样拜相、宰执天下?这次,就当个青史留名的贤相吧。”

  李岫开口时原本想问的还是你真是废太子之子,很快意识到这般问只会冒犯薛白,并教薛白小瞧了,于是稳住心神。

  他低头一看,留意到碗里冒着冷气的槐叶冷面,遂夹了一筷子,以此来显示自己的从容,其实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有一件事很明确,哪怕他通过告密取得了圣人的宽恕,不必再充军陇右。但阿爷过去得罪的那些人还是会要了他的命。

  “我是个庸才,怕当不成贤相。”李岫嚼着冷面,用缓慢且有些含糊的口吻说道:“但你救了我一家,凡有驱使,我一定尽力。”

  这算是表态了,可薛白并没甚反应。

  李岫一愣才反应过来,连忙咽下嘴里的食物,饮了一口水,整理着衣衫站到薛白面前,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

  “李岫不才,愿为郎君卖命!”

  薛白方才以双手扶住他,道:“你暂且还是到陇右去,除了立功之外,我需要你为我联系还在陇右的王忠嗣旧部,你出发前,我会有书信给你。”

  李岫由此感受到薛白的野心并非只是说说,而是有藏在暗处的实力。

  他对于争取王忠嗣旧部的支持不甚担心,忧心的依旧是方才未说完的那件事。

  “高力士似乎在查你的身份,危险吗?”

  “无妨,我会处理……”

  谈话很快就到了半个时辰,薛白看了看天色,因后面还有事情要忙,立即就离开了。

  按理,他这中书舍人并没有那么忙,可他确是与人有约了。

  华清宫西南,有片庭院名为椒园,其中种的是椒。

  椒如今是极名贵之物,甚至与金银一般可当成货币来用,可见椒园之不凡,此处正是为圣人种植椒之地。

  薛白到了园外,被一个老宦官拦住,遂拿出一道中旨来,道:“我与圣人打骨牌赢了,圣人容我摘几斤椒。”

  他步入椒园,一直走到庭院最深处,只见王韫秀正坐在台阶上。

  再回过头,跟着他的老宦官不知何时已然走开了,薛白遂上前,与王韫秀谈了几句。

  “长安那边,丧礼办妥了?”

  “嗯。”王韫秀叹了一口气,抱着膝看向远处那成片成片的椒树,道:“等到中秋前后,椒结果了,这片园子可就是寸土寸金。

  阿爷说他年幼时就时常来这里玩,当时他不知椒贵重,挥剑斩了许多枝叶,圣人也未怪他。”

  “圣人不打算废太子。”薛白道,“毕竟你阿爷已经病逝了。”

  两人所言像是风马牛不相及,可谈话的脉络心里都有数。

  “好。”王韫秀道:“如此,我阿爷算是得偿所愿了。”

  王忠嗣与李亨从小同养宫中,对他们之间的感情,薛白不予置评。

  他今日来,有他想要的东西,遂道:“我老师将要往陇右办一桩大事,此事我先前已与节帅说过。”

  “薛郎要的信物,我从长安带来了。”

  王韫秀侧过身,从台阶上拿起一个包裹,道:“书信也在其中。”

  “多谢了。”薛白接过,打开看了几眼。

  “还有这个。”王韫秀抱起一个近人高的巨大麻袋,看得出来,里面是一张弓,“这是阿爷早年间用的弓,他曾以此弓射杀过无数敌人,后来便将它收起,多年未曾使用了。”

  “为何?”

  “他老了,拉不动这弓了吧。”王韫秀道,“他找借口,称是提醒自己,遇事不能首先想到以武力解决,打仗是为天下太平,不可舍本求末。”

  薛白伸手接过,没想到那弓极重,王韫秀一松手,他险些将它掉在地上,只好连忙俯身抱起。

  “重吧?”王韫秀促狭地笑了笑,道:“有百五十斤。”

  “谢阿嫂重托。”

  薛白把这张弓背上,略有些犹豫之后,道:“那我便告辞了。”

  他作为整件事少有的知情者之一,王韫秀原是有许多心事想与他聊聊的,可那些已与正事无关了,她于是洒脱地点点头,以将门之女该有的利落态度抱拳道:“再会。”

  回去的路上,薛白在望仙桥遇到了元载。

  元载正策马过桥,身后跟着一辆钿车,车厢中有女子恰好探头往外看来,端得是国色天香。

  “薛郎,好巧,从何处来?”

  “公辅兄这是?”

  “办差。”元载自嘲摆手,羞于启齿的差事,不提也罢。

  薛白随口客套道:“看来,往后须公辅兄多多提携。”

  “这是哪里话,你我之间的交情,互相扶持才是。”

  元载感到薛白有了些变化……看似更圆滑了,实则是更不在乎了。除了对官位、品阶的不在乎之外,还有一种对原则、秩序的不在乎。

  以前的薛白,身上有一股直臣的气质,刻意地保留着棱角,见到他载着美人进献,务必是要表达出不满的。可今日只是敷衍地寒暄了两句。

  想必是对朝局失望了吧。

  可真正坚韧不拔的人,哪怕失望了也不会放弃,更不会改变自己的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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