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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唐华彩(1~402)作者:怪诞的表哥 - 第 880 页

  在高力士面前,他也不掩藏情绪,有些疲惫地搓了搓脸,以示对李隆基、杨国忠这些上位者只顾享乐以致僵化腐朽的失望。

  他累了,不愿再周旋于其中,试图去影响他们以改变局势。

  “据线报,安禄山准备往太原。”

  “消息可靠?”

  “应该可靠。”薛白并不确定,踱了几步,道:“但此事干系重大,轻忽不得。”

  不需要太多的言语,高力士已明白了眼前的局面,沉吟道:“圣人不愿兴师动众,想必还是会怀柔、安抚。

  经过这次我亦看明白了,安禄山已有尾大不掉之势,你要圣人下决心断尾,难。”

  “怀柔、安抚不是长久之计,安禄山之所以必反。不仅是他个人的野心,而是形势所致。”

  高力士叹息道:“你我所能做的已都做了,又能如何呢?”

  薛白想了想,还想再尽些努力把李光弼安排到河东,遂再次问了此事。

  高力士摇头不已,道:“杨光翙的任命,方才杨国忠已在御前禀明了,称杨光翙是适合怀柔安禄山的人选。”

  “如此重任,放一个废物上去。”

  薛白的语气并不客气。

  他已经很不耐烦了,这感觉就像是他看到了一个房子已经起了火,指着那火苗告诉房子的主人,对方却无动于衷,只顾闭着眼沉醉于美酒佳肴……

  不,这不是别人的房子,这是包括他在内的天下人的房子,那纵情声色的所谓主人就只在乎自己。

  今日来之前,薛白心里有一个想法,当时他还不确定,此时却逐渐清晰起来。

  他不想再借着杨国忠乃至李隆基的手去下这盘棋,他鄙夷这些操纵者,宁愿自己化为棋子去到那棋盘上去。

  天地广阔,居庙堂之高又能看到多少。

  “我得到太原去。”薛白道,“河东不能落入安禄山之手,我来阻止此事。”

  “你去又有何益?”

  “我有把握。”

  高力士斟酌着,道:“我虽不知你要如何做,但你既这般说了,我信你能够不让安禄山窃河东。

  唯恐你这一去,要被他找到借口攻讦。”

  “顾不得那么多了,唯有几桩事请托高将军。”薛白道,“一则,李光弼在朔方病了,已辞去朔方节度副使一职,高将军可设法召他回朝养病,出镇河东。”

  “此事我记下便是。”

  “二则,待高仙芝归朝,而范阳节度使人选有变,可委派他立即出镇范阳。”

  高力士听了,只当薛白计划在太原斩杀了安禄山,不由惊疑。

  薛白做事雷厉风行,既是做了决定,道:“此事务必要快,还劳高将军留心河东何处有阙,贬官亦无妨,我年节前便启程。”

  “圣人还念叨着上元节让你这游冶使出些新花样。”

  “此番若处置不好,往后新花样怕是太多了。”

  地方官员想调任京官,难如登天,京官想要外放地方却是简单。

  “等着。”

  高力士丢下两个字,转身自回了兴庆殿去面圣。

  李隆基还在与杨国忠议事,只是话题已由边镇大事转到了上元花灯之上。

  毕竟是长安城一年一度的盛会,连圣人也十分期盼。

  高力士不敢打搅他们,小心翼翼地站到了圣人旁边,端起酒壶,往杯子里斟了酒。不想,还是弄出了琅珰声响。

  李隆基转过头,问道:“如何?那竖子何事要觐见。”

  “回圣人,老奴问过了。”高力士道:“薛白今日来,乃是想为圣人分忧的。”

  这话说得十分委婉,李隆基便追问道:“如何为朕分忧?”

  “他想要迁官河东磨砺,盼能像安禄山一般镇守一方。”

  李隆基轻哂一声,道:“他倒是有自知之明,性情浮躁,是该多磨砺沉淀。”

  他早便认为薛白并不能胜任中书舍人一职,与杨国忠说过要贬谪。

  当时杨国忠还想利用薛白对付政敌,一直拖着,如今彼此却有了分歧。

  想了一会儿,杨国忠回过神来,便听李隆基问他何处有阙额。

  他如今虽在选官,对河东各地的情形却不甚了解,对答不出,正为难之际,脑子里却想到前几日收到的一个消息,遂道:“回禀圣人,常山郡太守裴玉书病辞了。”

  转眼间到了天宝十二载。

  癸巳,蛇年。

  这已是当今天子在位的第四十一个年头,天下太平。

  元月初六,解县,盐湖。

  盐湖上白茫茫一片,让人分不清是盐还是雪。

  湖边的一座小屋中,元结正坐在炉火边,手里拿着一份册子在记录着什么。

  他已在解县有些年头了,起家官是解县县尉,迁县令,一直都是围着这盐湖打转。

  无奈何,满县百姓的衣食,全都系在这些盐上。

  当年上任之前,元结与薛白探讨过大唐税制的改革,已及榷盐之法的试行。

  这些年他默默无闻地沉下心来,在最贴近百姓的地方,反倒有了更多的感触。

  忽然,风把窗户吹开,啪的一声响,之后有风雪灌了进来。

  元结没有起身去关窗,因为他正好看到窗外,有一队人正从远处往这边来。

  “县尊,有人来看你了!猜猜是谁!”

  喊话的是解县的一个年轻人,名叫阿癸,没有姓,就是个在盐湖上讨生活的,大字不识却喜欢诗。

  仅凭一腔对诗的热情几年前常常凑到元结、杜甫、皇甫冉这些人当中聊几句,他们也没排斥阿癸,就带着这么个目不识丁的小民谈论诗词歌赋。

  元结站起身来,推门而出,问道:“是杜子美回来了吗?”

  他在盐湖待得太久,已把这里当成家,才有回来二字。

  阿癸跑在雪地里,很是兴奋,大喊道:“不是杜公,是另一个诗人,他的诗我也爱读!”

  喊声传到了后方薛白的耳中。

  薛白这些年一心官场,倒没想到自己在民间首先是个诗人,或可见唐人对诗的热爱。

  他转头看向湖面上的雪,觉得这一切甚是干净纯粹。

  前方,元结已从屋子里迎了出来,大步赶到薛白面前,抻长了脖子看了一会,揉了揉眼,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薛郎,许多年未见了!”

  “天宝六载覆试授官之后,便未再见到元兄了。”

  “高了。”元结伸手比划了一下,道:“比我还高了这么多。”

  他脸上是兄长般温和的笑容,说话间拉着薛白到屋内说话。

  “年节还未过,这几日我休沐,便到此间来。

  盐湖上事情多,我在此,百姓们找我方便些。”

  薛白目光看去,见他脸上的皮肤黑了些、红了些,该是被风吹的。

  两人进了屋,元结便开始张罗着弄吃的,让阿癸再添些柴,又从屋外舀了些雪来,放在炉子里煮,下了牢丸。

  不一会儿,炉水煮腾,牢丸全都浮了起来。

  “给你尝些好东西。”元结笑着从桌上拿下一个瓷瓶,拔开瓶封,一股酸味便弥漫开来。

  薛白不由好笑,道:“才过黄河,便能尝到山西的醋。”

  “我就是为了这口醋下的牢丸。”元结道,“六载光阴,彻底成了河中府人喽。”

  薛白问道:“六载榷盐,元兄可有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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