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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国师 - 第 586 页

  “总之,我是不会出去的。”

  “怎么会呢?”曹端急了,“莫不是他们不打算让您出去?逼迫您这么说的?”

  孔希路蹙眉呵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面对曹端这个打扰了自己研究的陌生人,孔希路没兴趣向他从头到尾地费劲介绍自己的研究成果,他的时间非常宝贵,宝贵到废寝忘食地把每分每秒,都以某种高度亢奋的状态来持续投入到了研究当中,根本在这跟曹端耽误不起。

  “行了!”孔希路粗暴地将曹端的话打断,“你走吧,我说了,我在这里呆着挺好的。”

  曹端的嘴巴张了张,最终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临行前,曹端深深地看了一眼孔希路,他不认得桌上的水晶显微镜,也不懂到底是怎样的格物之道,会让孔希路这般沉溺。

  ……

  牢头老王打开最外面的大门,曹端沮丧地走出了诏狱的这片监区。

  从满怀希望到失望而归,只用了短短一炷香的时间。

  他营救孔希路的任务遭到了超乎想象的失败,不是自己不努力,而是历经千难万险进入了诏狱,见到了孔希路,可对方却压根不配合他,更不想出狱。

  这让曹端感到极为费解。

  曹端想不通,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按照他所知的一切,孔希路被邀请来国子监讲学,然后被锦衣卫强行抓捕关押进了诏狱,按理说作为阶下囚应该很想出狱才对的啊?怎么可能安逸地待在这里。

  而且在曹端看来,孔希路应该很渴望出去,毕竟南孔的家业还需要孔希路来支撑,若是孔希路出了什么事,恐怕南孔也会因此受到牵连,甚至失去现在的地位,然而事与愿违,孔希路就像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

  不管怎样,曹端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但曹端的内心里,却隐藏着深深的遗憾与惆怅,因为这一次来诏狱,曹端是抱着某种近乎“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决心的,而且他也做好了被关押或是更加严重后果的准备。

  而如今这个结果,让曹端有种白跑一趟的感觉。

  “唉……罢了。”

  曹端暗自苦笑一声,便迈步准备朝着诏狱外面走去。

  来时两个膀大腰圆的狱卒不知道去了哪里,曹端唤了几声没人应,便自己凭借着方向感,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然而走过一个丁字路口,再到一扇门前,却发现来时的门被锁住了。

  曹端无奈,只得绕回到丁字路口,进入另一个方向,看看能不能绕出去。

  这个方向的前头是死胡同,左右两侧是两个院子,只有一扇院子的门开着,曹端走了进去,想要找人问问。

  然而在这处院落里,只有一棵歪脖子树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树的旁边有一面新修的、刷了粉漆的矮墙。

  “你来了。”

  树下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曹端抬起眼眸看去,只见一张石桌摆放在树荫下,上面摆放着棋盘,棋盘周围坐着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男子,他的手中握着茶杯,微抬着头望着他,神态平静淡定。

  坐姿神态像极了开武馆收徒的叶师父。

  看到这张陌生的脸,曹端先是愣了下,随即眉头皱起:“你认识我?”

  对面的男人微微点头:“嗯,你手里的那本小册子就是我写的。”

  听到这话,曹端心里猛地咯噔一跳,脸色霎时变得精彩极了!

  小册子是谁给的,答案显而易见——当然是姜星火。

  也就是说,他眼前这个坐在树荫下独自品茗观棋的男人,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谪仙人,大明国师,姜星火!

  “见过国师。”

  “过来坐,不必多礼。”

  姜星火的语气温和而平缓,带着些许的亲和之意。

  曹端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缓步走过去,坐在姜星火的对面,尽量避免和对方目光接触,生怕引起误会。

  曹端有些紧张了,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位国师大人名动天下,威震四海,在整个大明朝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事实上如果仅仅如此也倒罢了,他还跟黑衣宰相姚广孝辩经过呢……只是如今这位国师大人可谓是处于庙堂旋涡的中心,稍微跟着卷进去,普通人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曹端不太想跟他有太多牵连。

  可惜,眼下这份打算注定要破碎了。

  姜星火喝完了杯中的茶,又拿起一旁的空茶杯添了满茶水,然后递到了曹端的面前,示意他喝茶。

  曹端急忙双手接过,低头抿了一口,只觉得一股甘冽浓郁的茶味直达肺腑,令他浑身舒泰。

  姜星火笑眯眯地看着他:“味道如何?”

  “茶很好。”

  姜星火点点头,又拿起了棋罐,把黑白子分别倒入棋碗中,动作熟练娴熟,仿佛每天都要练习很久似的。

  “国师大人喜欢手谈?”曹端没话找话,试图早点告辞。

  “喜欢,跟陛下水平差不多。”

  “喔。”

  曹端含混地应了声。

  事实上,他不知道朱棣是出了名的臭棋篓子,又菜又爱玩,虽然达不到梁武帝萧衍那种废寝忘食的程度……好吧,也没有白袍军神陈庆之陪他下棋就是了,他自己就是军神。

  至于姜星火的熟练,则纯粹是因为一局结束的快,总得重新数目、捡棋子。

  “孔公有些研究需要在诏狱里一个人安静地做,至于研究的结果,应该很快你就能在《明报》上见到了。”

  姜星火执黑先行,先在天元摁了一颗。

  曹端没见过这路数,忐忑地下在了自己这边的角上,两人边下棋边谈话。

  “《明报》上要新加的栏目,那个什么走进甲骨文,是国师的意思吗?”

  “是,而且有很多东西要破译,怎么,你有兴趣?”

  曹端沉默地没有回答。

  见曹端似乎不愿意参与此事,姜星火也大略猜得到他心中的想法,也不在说话,继续下棋。

  姜星火下棋很快,从不思考,想下哪就下哪。

  曹端走了几步,就从一开始的敬畏无比,到大略看出了姜星火是个什么段位的围棋水平。

  说实话,今天一天的经历,让曹端仿佛有种飞入云霄又坠落下来的体验。

  精彩刺激的辩经擂台赛、亲眼目睹了一场发生在空中的战斗,如果说这一切还算正常的话,那么当他进入诏狱大门的那一刻起,一切事情显然就变得不太正常了。

  上班带娃的奶爸锦衣卫指挥使、中午不听劝被菜齁着了的御史、莫名其妙不肯出狱的孔希路、下棋奇菜无比的国师大人……

  曹端终于忍不住了。

  “国师让纪指挥使转交给我的那本小册子,我仔细翻阅了。”

  姜星火继续围墙一样下着围棋,抬头问道:“有什么想问的?”

  曹端问出了埋藏在心中大半天的问题。

  “擂台赛的三位守关人,最后拿出的东西,三义之理、心学新论、上古文字……都是国师教给他们的吗?”

  “是。”

  姜星火把右腿放在左腿上,继续盯着棋盘。

  “那小册子上的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国师觉得现在的儒者,都陷入到了唯心的错误道路上?”

  “不是错误的道路。”

  姜星火信手下了一子,解释道:“唯物和唯心,在你看来或许是就如同把人划分成好人和坏人,但好人坏人重要吗?好人求道和坏人求道,得道的就一定是好人?都是为了求道,他秉性好与坏有什么直接关系呢?人好,既不是不是求道的必要条件也不是充分条件,这就是老子和孔子的区别,明白吗?”

  曹端若有所思。

  孔子要从道德角度出发去求道,分君子与小人,分善与恶,而老子认为求道和道德没有半文铜板的关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那国师既然提出了心学新论,想来对陆氏心学是有极深钻研的,国师以为心就能主宰一切吗?心外无事、心外无物、心外无理,吾心即是宇宙,宇宙即是吾心。”

  姜星火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从他的棋碗里捻了一颗棋子,把一黑一白两颗棋子都放在了自己这边。

  “这个是物质世界,这个则是心灵世界。”

  “你觉得心灵世界的东西,能影响到物质世界吗?”

  “你冒火救人,火不会因为你的善良不烧你,因为火遵循因果律,但人要救人受良心驱使,你有良心是因为‘吾心光明’,但这东西不能证明,只能心证,换言之,只能相信。”

  曹端似有所悟,姜星火提出的心学新论,当然继承发展了陆九渊的那一套,但似乎姜星火本人并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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