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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国师 - 第 612 页

  “皆由大而能化之圣,圣而不可测之神,经天纬地之文,保大定功之武,加之敬本于中,明应于外。”

  “太祖高皇帝诚以事天,孝以尊亲,仁以育物,义以制事,宵衣旰食,日理万机,制礼作乐,立纲陈纪,昭宣人文,恢弘治化,继天立极。”

  “太祖高皇帝为天下君,隆功盛德,同天地之大、日月之明,虽尧舜禹汤,何以过也?”

  “臣本布衣,耕读于宣城,宣教于诏狱,陛下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效管夷吾举于士,咨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陛下以驱驰,然定不及太祖高皇帝万一也。”

  姜星火的这番话让在场的文武百官听得面面相觑。

  先吹了一番老朱,然后化用了《出师表》,说自己虽然是宣城书生、狱中囚徒,但永乐帝拿出了对待诸葛亮、管仲(管仲被齐桓公从狱官手里被释放并加以任用)的态度,所以自己才出来做事,但不管怎样,水平肯定不及老朱万分之一。

  截止到目前,姜星火没有犯什么错误,起码没梗着脖子在老朱陵前说老朱不行,那可就真的犯了大忌讳了。

  而且对于王景指责他是“乡间书生、狱中囚徒”的说法,也巧妙地予以了反击,诸葛亮也是乡间书生,管仲也是狱中囚徒,没耽误他们两个成为一代名相吧?

  当然了,这些原则立场的交代与对自己被骂的反击,也只能算是常规应对,而这种应对方式并不能跳脱出王景的陷阱。

  因为一旦承认自己不如太祖高皇帝万分之一,那固然庙堂正确了,但也就变相承认自己不如老朱,新法继而不如旧法了。

  所以,姜星火停顿的这一刹那,所有人都在期待他接下来的话语,这将是最重要、最具有决定性的时刻。

  姜星火能不能在这种突发情况下,在这种极短的时间里找到破局的办法,将成为今日的关键。

  而蹇义等人的看法普遍是比较悲观的,倒不是他们瞧不起姜星火,而是他们觉得,换自己上去,恐怕也应付不来。

  朱高煦狠狠地攥紧了拳头,他相信他的师父,也相信师父一定能当众驳斥王景的谬论,打赢这变法第一阶段的最后一仗!

  而宋礼则有些担忧地看着姜星火,虽然说关关难过关关过,但这最后一关却是最难的,而且没有人能代替此时的姜星火,这一关只能他自己闯过去……宋礼一身前途都系在这上,如何能不让他担忧心焦?然而此时宋礼却是无法,不仅是无法替姜星火发言,更是脑海里一片空白,半点办法都想不出来。

  “希望国师能挺过去。”

  宋礼恶狠狠地盯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王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这老东西私下布置,却是把自己瞒的死死的。

  而此时地上的王景唯有冷笑。

  虽然姜星火反驳了他关于“乡间书生、狱中囚徒”的贬低,但在王景看来,对于姜星火个人的攻击只是无关痛痒的,真正的问题核心在于朱元璋。

  在王景的观点里,朱元璋和他的祖宗旧法是绑定在一起的,这在他看来,无疑是牢不可破的,姜星火只要不敢否定朱元璋,那么就失去了变法的法理依据,这与姜星火策划的“王霸义利古今”三辩的命题并不完全一致,或者说,当时就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在辩经擂台赛上,所有选手一旦涉及到朱元璋,都会绕开,没有人敢正面回答。

  而姜星火此时否定朱元璋,同样是在自取灭亡!

  这种两难的抉择,跟姜星火给于谦出的“马车困境”是一致的,不管选哪边,结果都是坏的。

  一旦姜星火做出选择,就意味着他要蒙受一种损失。

  那么马上要从第一阶段的理论论战,进入到第二阶段经济变革的新法,能损失的起吗?

  想通了这一点的人,都在脑海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然而就是在这种充满了质疑的氛围中,姜星火缓缓开口了。

  “臣曾言,法无古今,惟其时之所宜,与民之所安耳。时宜之,民安之虽庸众之所建立,不可废也。戾于时,拂于民,虽圣哲之所创造可无从也。”

  此言一出,王景的面色稍稍凝重了一些,他低头看着眼前的地面,脑海里在迅速地思索着。

  姜星火这段话的意思很简单,是在说“法”这个东西,没有什么新旧古今之分,不过是让百姓得以安定的办法罢了,如果时机合宜而且百姓安于此法,即便是庸碌之人建立的也不能废除。而反过来说,如果“法”有悖于时机,不能得到百姓的拥护,那么即使是圣人哲人创造的,也同样不能使用。

  姜星火说的没什么错,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来看的话,倒也勉强破解了王景的陷阱,既没有否认朱元璋的能力,也没有否定自己的新法,只是说哪怕是【圣人】建立的“法”,不合时宜以后,不见得就比【庸人】的“法”要强。

  相当于把“人”和“法”两分了,而非否定旧法就是否定朱元璋,而这里面的【圣人】与【庸人】,显然就是在说朱元璋和姜星火,最起码现在众人是这么理解的。

  这种说法当然可以,但总是让人觉得……还不够完美。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没有犯错误。

  “不过……如此紧急时刻,尚且能临危不乱,既不失大体,又能顾全自己,想出来这种对策,姜星火的智慧可谓不凡了。”蹇义如是想道。

  但姜星火接下来的话语,却让蹇义等人猛地一惊。

  ——竟然还有反守为攻!

  “后王之法,其民之耳而目之也久矣。久则有司之籍详而众人之智熟,道之而易从,令之而易喻,故曰:法后王可也。”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后王的“法”,耳濡目染以后,不仅是官府熟悉了,百姓也都熟悉了,这种道路走的人多了就容易形成服从,官府下达命令百姓也容易接受。

  但更深一层的意思是在说,朱元璋当然是圣人,但却不是之前所说的尧舜禹汤那样“先王”式的圣人,而是“后王”式的圣人,朱元璋的“法”,对于以前的圣人来说,也是——新法。

  王景猛然抬起了苍白的头颅,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姜星火,就仿佛要射出两道热射线给姜星火前胸后背穿个洞一样。

  姜星火的反击,完全超乎了王景的意料!

  因为姜星火的脑回路太过清奇了,你不是说我的新法不如太祖旧法吗?那么换个角度想想,太祖旧法,对于以前圣人的法来说,难道同样不是新法吗?

  而姜星火同样看着他,还牵动嘴角,笑了笑。

  这就相当于同样还是那个“马车困境”,但姜星火既不选择撞左边的人,也不选择撞右边的人,而是直接策马一跃,像是的卢马跃檀溪一样,从人群脑袋上越了过去,安然落地后还放了个响屁!

  只能说破解后的嘲讽效果强烈极了。

  王景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他一时之间竟然没想到该如何应对,当他再想说的时候,却是晚了。

  看着众人微微愕然的神色,姜星火继续道。

  “法不可以轻变也,亦不可以苟因也。”

  “苟因,则承敝袭舛,有颓靡不振之虞,此不事事之过也。”

  “轻变,则厌故喜新,有更张无序之患,此太多事之过也。”

  “二者法之所禁也,而且犯之,又何责其能行法哉?”

  “故此,去二者之过,而一求诸实,法斯行矣。

  这几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法”既不能轻易变动,也不能完全按照过去的来,要摒弃二者的弊端,然后做到“求实”,也就是根据实际需要来调整“法”,如此一来才能行得通。

  至此,姜星火完成了反击的理论部分。

  论述的四段论结束。

  第一段,姜星火肯定了朱元璋的功绩和能力,并反击了王景扣给他“乡间书生、狱中囚徒”的贬低,以诸葛亮、管仲自比。

  第二段,姜星火道出了“法”的本质是让老百姓安定的规矩,跟古今没关系,什么有助于这一点,那么就用什么样的“法”。

  第三段,姜星火指出朱元璋也是后王,他的“法”对于尧舜禹汤这样的先贤来说,同样是“新法”。

  第四段,姜星火说了“法”虽然不能轻易变动,也不能因循守旧,二者要选一个平衡点,弃其弊、取其利,根据实际情况来调整“法”。

  当姜星火完成了他的理论构建后,现场大部分聪明人,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既然“法”是为了让天下安定,既然要根据时代来调整“法”,既然朱元璋用的也是相对的“新法”,那么姜星火就要论证,眼下到底需不需要调整“法”了。

  王景此时方才瞅空开口道:“法之……”

  话未说完,就被姜星火粗暴打断:“王侍郎请我赴死,难道还不允我死前说句话了?我说的有没有道理,交由诸公与陛下评判便是,王侍郎有何可着急的?”

  简而言之两个字

  ——急了?

  王景面红耳赤,但实在是一时语塞。

  今日他不要命敢抬棺死谏,姜星火同样也不要命。

  而且此番情景,姜星火既然说出了交由现场文武百官和皇帝来评判的话语,这顶带着大义的帽子压下来,王景确实是不好打断姜星火的话语了。

  “今日,姜某有三问!亦有三答!”

  姜星火环顾四周大臣,此时哭陵的官员们,都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抽噎着看向这位国师。

  “若是三问三答之后,诸公觉得无甚道理,这法,不变也罢!”

  此时的姜星火,举手投足间洋溢着无穷的自信,似乎他笃定了,虽然刚才他距离失败仅差一步之遥,但当他的三问三答之后,现场的诸公,将会彻底对新法服气。

  “第一问!”

  “洪武开国,乃是‘山河奄有中华在,日月重开大宋天’,我大明太祖高皇帝为何行卫所制新法?为何不用宋朝厢军旧法?”

  姜星火一步踏出,百官如一剑劈海一般像两侧散去。

  “原因再简单不过!”

  姜星火一边走着,一边看着朝堂诸公们的面容。

  “胡虏入主中原,天下百姓起兵抗元者何止百万?彼时数百万众,皆抗元有功之臣,太祖高皇帝‘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之功,岂一人可成耶?”

  这话,堂堂正正,没有人敢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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