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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国师 - 第 687 页

  “今川了俊已经带着使团和随行商人们回国了,大明这边同意了,日本应该不会反对,毕竟对于足利义满来说,虽然没能拿到他最想要的勘合贸易,但离岸贸易也是一块大肥肉,足够缓解幕府的财政窘迫,能躺着收钱,干嘛还要看商人们的脸色?谁不喜欢自由贸易呢?”

  夏原吉思忖片刻,说道:“海洋贸易刚起步,虽然过去三十多年,日本的贸易需求一直非常强烈,但明日非武装自由贸易区能做成多大规模,现在还不确定,估计的话,还是要保守一点,甚至做好这件事做不成的打算……日本跟安南不一样,大明的远征军能在安南取得胜利,将其纳入到大明的势力范围内,这是做估计的底气,可日本毕竟是个独立的国家,幕府军力也颇为强悍,大明暂时不能武力征服,就不能说非武装自由贸易区的事情谈不成,又能把对方怎么样。”

  姜星火微微颔首,说道:“是这么回事,打完安南,军事战略上的重心就要放在北边,日本一时半会儿是打不了的,我们的舰队也需要两到三年的发展……说到底还是水师力量太弱了些,南宋的时候,能跨海的水师动辄船只数以万计,如今却是远远不如,仅仅从广东投送三万兵力到占城国中部,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远洋水师运力。”

  两人商讨了片刻,觉得明日非武装自由贸易区的事情既然还没谈下来,也没百分百的把握进行,那就不要自欺欺人凑数字了,所以数字还停留在118万两上,而朝鲜方面贸易额,由于道路等原因,规模实在不大,大明能从中抽的商税更是少得可怜,因此也忽略不计。

  “松江棉。”

  姜星火把纸拿过来,亲自写下了这三个字。

  事实上,姜星火之所以有底气做210万两商税的政治承诺,就是因为松江棉恐怖的利润。

  这210万两,大头还是在松江棉上面,仓库里现在通过水力大纺车和密集劳作,生产出来的棉布可谓是堆积如山,只要这些能卖出去,不仅户部垫付的建场、人工、原材料费用统统都能回本,而且这是皇室借由户部资金投资的工场区,利润扣除掉成本和扩大再生产所需后,是可以直接都算入商税的,跟化肥、玻璃这种专营的特殊商品,性质是一样的。

  不管是日本还是朝鲜、安南,这些国家的棉纺织品,基本都是成本价0.17-0.2两银子/匹,售价是0.3两银子/匹。

  大明现在的家庭棉纺织品成本价0.13-0.14两银子/匹,售价是0.15-0.16两银子/匹。

  而手工工场通过水力大纺车和集中劳作生产出的棉纺织品,成本价是0.09-0.1两银子/匹。

  即便为了保护国内的家庭手工纺织业,维持住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形态暂时不被撼动,只往国外倾销商品,手工工场出产的松江棉,依然可以打价格战,把国外棉棉纺织品的价格倾销到0.15-0.16两银子/匹来竞争,也就是说把国外的棉纺织品价格拉到跟大明国内一个水平,同时让国外的棉纺织业无利可图。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算上运输和仓储费用,在零税率或低税率的通商条件下,每一匹出口的松江棉,都能赚到0.05两银子的利润。

  利润率高达50%。

  这无疑是一门好生意。

  而且松江棉的贸易还有两个优势,第一个是鉴于松江棉的物美价廉,外国的权贵阶层,是一定会大量购买囤积,自己主动做买办,帮助大明冲垮本国的棉纺织业的;第二是安南和占城的市场被占领后,郑和的船队只要继续西行,不需要走太远,抵达天竺建立稳定的贸易站,就可以把松江棉反向倾销到天竺和阿拉伯地区。

  为啥叫“反向倾销”?

  因为棉花的原产地就是天竺和阿拉伯,在棉花传入华夏之前,华夏只有可供充填枕褥的木棉,没有可以织布的棉花,唐朝时期,据说棉花有传入,但并未引起重视,而在铁血大宋以前,华夏只有“绵”字,没有“棉”字。

  即便如此,棉花大量传入中原,也是在宋元时期了,“宋元之间始传种于中国,关陕闽广首获其利,盖此物出外夷,闽广通海舶,关陕通西域故也”。

  事实上,正是蒙古人的世界大征服,才促成了这种广泛的、跨地域的资源交换。

  而正是在这种变化到来以后,华夏、朝鲜、日本、安南、占城,才开始大力发展棉纺织业。

  大明从洪武年间开始,棉花走进平常百姓家,让百姓终于获得了一种平价保暖物,不用像先人们那样穿着缊袍在冬天瑟瑟发抖了,所谓“地无南北皆宜之,人无贫富皆赖之”便是如此。

  一般而言,仅松江府一地,棉纺织品在明代中叶(嘉隆万时期)年产量大约1500万匹,外销1300万匹,官府税收150万匹……工业革命后的英国,棉纺织品的年产量则高达一亿匹。

  所以只要打通到天竺的商路,天竺与阿拉伯的贸易是一体化的,也就能够间接卖到阿拉伯了,即便不跟工业革命后的英国比,就比对一百多年后的大明,现在手工工场通过水力大纺车形成的产能和对外销路,是基本一致的吧?

  因此,一年外销1000万匹棉纺织品,每匹利润0.05两银子,总利润50万两白银,这个估计是极为保守且可靠的。

  事实上,即便纯利润达到70-80万两白银,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毕竟在自由贸易的情况下,物美价廉就是最大的杀招,这个时代可没什么贸易保护的意识,更别提关税壁垒了。

  “松江棉按50万两算,那就还剩68万两的缺口。”

  以最保守的估计,不算日本那头的非武装自由贸易区带来的收益,也不算松江棉可能多赚取的利润,最后的缺口,就剩下这些了。

  “还是得从盐法开刀。”

  姜星火沉吟片刻,问道:“此前要调查的数据,都查到了吗?”

  绕来绕去,这么大一个窟窿,核心还是在盐法上。

  夏原吉自然清楚姜星火今天前来的目的,事实上,对于姜星火身上的压力,他是感同身受的。

  变法到了如今的阶段,说什么都没用,只有把成绩做出来,才能击溃一切阻碍,继续推行下去。

  夏原吉放下茶杯,把桌子上的纸在旁边的火盆焚烧完,一边烧,一边回答道:“查到了,前代的这些东西不好查,都分门别类放在另一处连通的屋子里了,姜师且随我来。”

  两人来到了户部的另一处临时存档的地方,这是一个三间的屋子,中间隔断被打通了,里面不同的架子上放着密密麻麻的文书,而从桌子上的账本和算盘来看,此前应该有不少人在这里工作。

  事实上也是如此,户部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来清点此前的盐税数据,为的就是不打无准备之仗。

  想要对盐法动刀,想要摆平这些被开中法养出来的怪物,光是把早就烂透了的盐政衙门做些外科手术式的除贪是没有用的,必须要从根源上整治。

  而姜星火一贯施政的态度,就是那套“无调查勿发言也”,先把事情的事实研究清楚,然后再说怎么动手。

  夏原吉拿出整理好的数据结论,挨个解释给姜星火看。

  “宋朝巅峰人口过亿,每年盐产量大约在10亿斤左右,两宋最重要的盐产地是两淮盐场,这跟大明是没有任何区别的,而且由于两宋始终控制着两淮流域,直到南宋灭亡前夜,两淮防线都没被蒙古人突破,而宋朝时期,两淮盐场的盐产量占到全国的二分之一左右,按《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中绍兴二十七年的记载,淮南产盐就达到380万石(宋代度量衡1石=120斤,约合4.56亿斤),而根据《宋史·通货志》记载:盐引每张,领盐116.5斤,价6贯……也就是说当时宋代的盐引,一引是116.5斤,跟一石区别并不大。”

  “那宋代的盐税收入是多少?跟人口一样,也按峰值数据来算,这样方便等比例带入到大明来估算理想数据。”姜星火敏锐地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问道。

  “宋神宗的时候,宋廷官盐把盐引卖给盐商,一引价格不变,还是6贯钱,但是盐税达到了1200万贯,也就是卖出了200万引,大概是卖出206万石。”

  “不对。”

  姜星火先打断了夏原吉的话,捋了捋思路。

  “按理说,北宋的盐产量一年是800万石,约合10亿斤,而北宋人口1亿,每人每年食盐用量大概10斤?”

  “不到10斤,产量一直是富余的。”

  夏原吉解释道:“《管子》上写得明白,‘齐人食盐之数,一年丈夫五升少半,妇人三升少半,婴儿二升少半’,这是春秋战国时候的事情,但齐国是产盐大国,而且盐食用量的变化始终不大,即便有上涨,北宋也最多每人每年7斤。”

  嗯,按照度量衡来换算的话,齐国的一升约等于200毫升,齐国的食盐标准也就是男人6克、女人4克、小孩不到3克,现代世界卫生组织提倡的饮食健康标准也是每人每天6克。

  而每人每年7斤盐,是按10克每天的标准来计算的,北宋时期能不能有这个标准尚且存疑,所以只能按最多每人每年7斤来计算。

  “那也就是说,北宋人口1亿,每人每年7斤,年耗盐量7亿斤,而产量是10亿斤。”

  “不对,还是不对!”

  姜星火重新计算了一下数字,根据盐税收入,反推出来的卖出的盐的数量是206万石,也就是2.47亿斤,而实际上的耗盐量小于7亿斤,但再怎么小,中间还差了4亿斤左右的盐,而且这里面是有官府盐场产量的。

  如果按2.47亿斤来算,肯定是不够北宋1亿人口消耗的,这点盐连维持身体基本所需都不够,而北宋的人口数字是没问题的,卖出去的盐也是有数的。

  “所以说,北宋有六成的盐,是私盐,而且私盐是大量由官盐流出的,也就是官盐开采以后,没收上税,变成了私盐流入市场,满足了百姓的食盐需求。”姜星火算出后说道。

  “没具体的记载,这种事情没法统计,但是从数字上来推论,应该是如此。”

  夏原吉点点头,接着对比起了现在大明的盐产量。

  “大明的比较好算,因为太祖高皇帝全面禁止私盐的原因,目前朝廷每年发放的盐引是200万引,每引折盐300斤,所以盐场每年的盐产量是6亿斤,这个是非常清晰的。”

  姜星火又问道:“需求量呢?大明每年实际消耗的盐是多少?”

  这个问题同样不难,夏原吉答道:“按照洪武二十六年那次的人口统计,大明总人口6054万人,如今过去了十年整,算上自然增长和战乱损耗,应该还是在6000万左右,每人每年同样按7斤盐来算,需要4.2亿斤盐。”

  这样看来,北宋年耗盐量7亿斤,而产量是10亿斤;大明年耗盐量4.2亿斤,而产量是6亿斤。

  也就是说,食盐产量比实际消耗量大一截是正常现象。

  夏原吉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接着说盐税,北宋官盐的盐税收入是1200万贯,假设铜钱价值不变,按现在的银价(1两银子=1200文铜钱)折算,基本相当于现在的1000万两白银。”

  这个数字相当惊人!

  北宋的商税收入此前明确过,约合760万两白银。

  而盐税收入,则高达1000万两,这还是官盐只占市场流通四成的情况。

  如此一来,也就不难理解北宋岁入1亿缗钱是怎么来的了。

  “大明的盐税,换算成白银,大概每年250万两。”

  “所以,这个数字无论怎么看,都是有古怪的。”

  这里的古怪,不是指的私盐问题,事实上私盐这东西,光靠制度是无法禁绝的,姜星火说的古怪,是刨除私盐后的事情。

  既然每人每年的盐食用量是一样的,北宋1亿人口,大明6000万人口,而北宋盐税收入在官盐只占市面流通量四成的情况下,达到了1000万两,大明如果同样官盐只占市面流通量四成,那么合理的税收,应该是600万两,但如今实际上只有250万两。

  ——剩下350万两差在哪了?

  只要解决盐税的问题,那么姜星火面临的赌约难题,自然迎刃而解。

  这里面有两个变量有可能导致数字的差异。

  第一个是官盐占市场的比例,第二个是每斤盐在北宋和大明不同时期抽的税是否相同。

  但就“官盐占市场比例”这个问题来说,大明是禁绝私盐的,而且官府严厉打击贩卖私盐的情况,虽然私盐交易屡禁不止,但再怎么说,就算是比烂,也不可能官盐仅仅占市面交易的四成份额,实际上情况,大明的官盐应该占到了五到六成,也就是说数字不仅不该下降,反而应该上升才是。

  但这么算,差异越来越大。

  “大明怎么抽盐税的?”

  这个问题,作为户部尚书的夏原吉自然门清儿。

  “大明每斤盐朝廷抽税,只比北宋要少一点,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问题似乎陷入了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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