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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 - 第 1264 页

  梁道深道:“不一定,倘若厢兵还在继续招人,每个人拿到手里的俸钱自然会越来越少的。”

  张斐问道:“最近两三年,京畿地的河役是否繁重?”

  梁道深点头道:“非常繁重,因为近几年在修汴河。”

  张斐低头瞧了眼文案,“但是据我所知,你们桥营是专门修桥的,为何会去修河道?”

  梁道深道:“这说是桥营,但其实我们营什么都干,这主要是根据上面的要求,如果工时较短,就会让我们的人去修理河道,亦或者漕运缺人,也会让我们的士兵去运送。”

  张斐好奇道:“那岂不是会非常混乱?官家也不知道用了多少人,该修桥的人,结果跑去漕运,这桥谁来修?”

  梁道深犹豫片刻道:“有些时候是会出现这种混乱。”

  王安石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张斐又问道:“你们营里的厢兵每月大概有几天休息?”

  梁道深道:“最近比较少,具体我也不清楚。”

  张斐又问道:“可有厢兵在因劳累而亡?”

  梁道深点头道:“也是有的。”

  张斐又问道:“是否有出现过无效工程,比如说,这月决定修座桥,但下个月又认为这桥不应该这么修,于是又给拆了。”

  梁道深点头道:“也是有得。”

  张斐继续问道:“为什么?”

  梁道深道:“这都是上面的决定的,我们只负责干活。”

  张斐道:“要是完不成任务,会否受罚?”

  梁道深道:“会的。”

  张斐问道:“所以梁虞侯你们必须得督促他们完工,不惜日以继夜的干?”

  梁道深道:“有时候会这样。”

  张斐又道:“是否有士兵对上述这些事情抱怨,并且将矛头指向朝廷。”

  梁道深道:“经常会有。”

  张斐道:“这不会扰乱军心吗?”

  梁道深道:“这在漕运、河道上是非常常见的,他们也会因此训斥他们,但我们更希望他们说出来,而不是憋在心里。”

  张斐问道:“为什么?”

  梁道深道:“因为他们说出来,他们自己心里也舒服一些,上面也会重视,或安抚,或训斥,如果他们全都憋在心里,那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可能真会出事。”

  “非常感谢梁虞侯能够出席作证。”

  张斐笑着点点头,又向赵抃道:“我暂时没有问题了。”

  这配合打得,很多人看不下去。

  李磊是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向梁道深问道:“梁虞侯,你可知胡长百和邱河被皇城司抓拿归案。”

  “我反对。”

  张斐道:“什么叫做捉拿归案,目前还未将第一证人和第二证人定罪,皇城司可没有判决权,对方这么询问,会导致别人认为第一证人和第二证人是有罪在身。”

  赵抃道:“反对有效,辩方请注意措辞。”

  “是。”

  李磊立刻将“捉拿归案”换成“以谤议朝政的罪名逮捕”。

  梁道深点点头道:“知道。”

  李磊问道:“如果胡长百和邱河被定罪,梁虞侯认为自己会否因此受到调查和惩罚?”

  “我反对。”

  屁股还未坐热的张斐又站起身来,“辩方是在诱导证人做供。”

  李磊道:“我只是想问清楚,梁虞侯与此案的利益关系。”

  “反对无效。”

  赵抃摇摇头道。

  张斐尴尬地挠挠头,然后坐了下去。

  梁道深迟疑半响,道:“或许会。”

  李磊道:“根据我们所查,倘若营里有士兵谤议朝政,扰乱军心,虞侯未有加以制止,反倒是被他人检举,虞侯十有八九也会受到调查和处罚的。梁虞侯是否认同?”

  梁道深点点头。

  李磊道:“所以梁虞侯你更希望胡长百和邱河不被定罪,这样对你更有利。”

  “我反对。”

  “我问完了。”

  李磊坐了下去。

  程颐小声问道:“大庭长,为何张检控反对,那珥笔就坐了下去。”

  赵抃笑道:“因为他知道老夫一定会判反对有效的。”

  程颐又问道:“为何?”

  赵抃道:“因为他只是拿着佐证在断定证人的行为举止,而没有拿出确凿的证据。难道可能因此受罚,就一定会因此做违心的供词吗?二者是没有一个直接关系。”

  程颐稍稍点头,又问道:“既然他知道这么问不对,为何还要问?”

  赵抃道:“他只是在提醒老夫,以及在坐的所有人,此案与梁虞侯有利益牵扯,我们必须得仔细斟酌他的口供。”

  程颐纳闷道:“可是大庭长方才又说没有确实证据?”

  赵抃道:“但也没有确实证据,证明他并不会因为自身利益,做出有利于第一和第二证人的口供,除非检方提出确凿证据,否则的话,皇庭会有限度地参考梁虞侯的口供。”

  程颐点点头,面色变得更加凝重,这公检法里面是真是大有文章啊!

  如齐恢、苏轼、范纯仁他们为什么可以去外地上任,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天资聪颖,还是因为他们看过很多场官司,也很多人讨论过其中的诀窍。

  庭审如战场,不是一本《宋刑统》,一本《孙子兵法》就能够解决问题。

  等到张斐坐下来后,齐济便小声道:“那珥笔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三言两语,就令梁虞侯的供词大打折扣。”

  张斐笑道:“我看是越来越笨了,毫无长进。”

  王巩好奇道:“此话怎讲?”

  张斐笑吟吟道:“因为他已经掉入了我的圈套,你们不要忘记,我们不是在帮胡长百、邱河辩诉,而是要起诉皇城司,接下来才是我的表演时间。”

 

 

第七百零九章 祸从口出(下)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好像是张斐占得一定上风,到底他是想出逻辑关系,来为胡长百、邱河解释谤议朝政的罪名。

  这其实也是此案中的一个难点。

  因为谤议朝政,并没有一个具体逻辑关系在里面,以往都是皇帝和官员自己看着办。

  而在此案中,张斐面对的就是皇权,所以他必须要解释清楚,才有可能帮胡长百和邱河脱罪。皇帝是不需要解释的,只要张斐解释不清楚,那胡长百、邱河就是有罪。

  但这还不够,因为检察院的起诉,不是要帮胡长百、邱河脱罪,而是要将皇城司定罪。

  只是如果不帮胡、邱二人脱罪,就不可能将皇城司定罪,因为皇城司起诉的就是滥用刑罚,屈打成招。

  可话说回来,即便胡、邱被洗清冤屈,也不一定能够将皇城司定罪,到底那句话肯定是存在争议的,皇城司这么做,也是没有问题的。

  ……

  恰好中午将到,烈日高照,赵抃宣布暂时休庭,下午再继续审。

  这些官员大臣,也都没有选择回家,而是去到相约一块去到附近的酒馆、酒肆,激烈地讨论谤议朝政这个罪名。

  经过一番休息后,庭审继续。

  “胡长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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