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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 - 第 478 页

  李国忠道:“这沟渠肯定有问题。”

  吕嘉问又看了看那画,道:“就算如此,又能说明什么?”

  “我这里还有两幅画。”

  张斐回过头去,只见邱征文带着三个珥笔,拿出两幅画卷来到堂中间,将画卷展开来。

  许芷倩双手捂脸。

  上回是文章,这回是画,而边上的人,哪个不是文坛大家,闭着眼都比她画得好,这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但此时此刻,没有人关注这些,他们的注意力全都是画上的内容。

  张斐来到画前,“左边这幅画,是我从相国寺、绣巷找了十几个证人,根据他们的回忆,所画出五年前这个街口的场景。而右边这幅则是当下的。

  大家可以清晰的看到,在五年前,途径路口的沟渠是当今的两倍之宽,也更深一些,同时边上还设有护栏。这是为什么,就是害怕有人不慎掉入沟渠中。

  但当时的街口是非常宽大的,一眼就能够看到,并且还设有护栏,故此也从未发生过有人或者马车,掉入沟渠中。

  而当今街口,相信不看画也知道,是非常窄且拥堵。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春风十里的侵街行为所导致得。春风十里若想扩大店面,必须要填平之前的沟渠,但是这条沟渠又是整个绣巷排水的沟渠,不能没有的。

  于是春风十里擅自改变沟渠的路线,但为节省成本,沟渠的宽高是远不如当初,并且没有设置护栏,给予警示。另外,在没有这个棚子之前,若是从西面来,是可以看到这条沟渠的,但是由于那个棚子遮盖了一部分沟渠,如果不注意,在街口转角处,是完全看不到的。

  而我朝交通法规,几乎都是继承《唐律疏议》,但是在咸平年间,曾添加了一条专门针对交通道路的规定。”

  说话时,他已经走到自己的桌前,刚拿起一份文案,哪知吕嘉问先说道:“这我记得,就是关于在城内开沟渠、水井,甚至挖个泥坑,户主都必须要设有护栏,免伤人命,否则的话,一旦出现意外,户主将负担全部责任。”

  张斐又将手中文案放下,点头道:“正是这条,但其实后面还有一句,若因此导致出现受伤,甚至于死人,户主还是要承担赔偿。这就是为了确保,不要在容易出现意外的地方开设沟渠和水井。”

  “不错,是这么个意思。”吕嘉问点点头。

  张斐道:“而在此案中,春风十里因为侵街行为,不但擅自改变沟渠路线,而且在拆掉原先的护栏的情况,又不设有新护栏,并且后来有盖棚子,遮掩了一部分,虽然他修得非常窄,非常浅,但是意外就是因此发生,依照这条法规,春风十里必须要负全部责任。”

  在张斐长篇大论的论证时,许芷倩是一直盯着对面的李国忠、李磊等人,因她在帮着张斐准备时,也没有想到,张斐会在这条沟渠上面大做文章。

  对面已经是偃旗息鼓,面如死灰。

  你这玩得未免也太细了一点。

  他们主要调查的是侵街行为,目光都集中在屋子、棚子上面,就没有想到,张斐会根据这马车进入棚内的姿态,然后罪责全部推倒那条不起眼的小沟渠上面。

 

 

第二百九十六章 缴械也杀

  如今围观的官员们才恍然大悟,他们终于明白,张斐为什么要用画来作证,为什么弄得那么神秘,又找了那么多目击证人,来证明马车是如何闯入棚下的。

  其实他做这么多事,就是要证明一点,马车是因为右轮陷入沟渠中,侧翻进棚的。

  这一点就足以赢下这场官司。

  向来自信的苏轼,不免感受到一丝丝沮丧。

  让他来,他肯定不会这么打,他是崇尚嘴炮的,但是这场官司,张斐完全是依靠实证,没有过多的争辩。

  “恩师,我们该如何应对?”

  李磊一脸茫然地看着李国忠。

  身经百战的他,已经很少在堂上露出这种不知所措的表情。

  李国忠叹道:“算了!我们已经尽力了。”

  彻底缴械。

  这已经没得打了。

  他们之前认为有得打,那是因为没有律法条例,具体规范侵街行为,所导致的交通意外的责任判定。

  但是却有明确的条例,规范挖沟渠、水井所导致的的交通事故的责任判定。

  这侵街本就违规,结果你还擅自改变朝廷规划的沟渠路线,拆了护栏,又不设新得。

  马车也确实是因为轮子陷入沟渠,而导致发生侧翻。

  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反击的。

  就是再怎能辩,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围观的那一张张老脸,都如同霜打了的茄子。

  是彻底蔫了!

  上回范纯仁打败张斐,难道……难道只是一个意外吗?

  由于对方没有反击的手段,他们就没有想到张斐会在这沟渠上的做手脚,所以接下来就直接进入结案陈词。

  李磊先站起身来,“事发的街口,是处于闹市之中,每天都是车来车往,而对方所强调的沟渠,是存在很久了,不是前几天或者前几个月才存在的,而是有两三年之久。

  而根据所有目击证人的证词,我们可以清楚的知道,那个街口虽偶有发生的擦碰,但从未发生过如此重大的事故。

  而方才几位证人都认为,是因为马受惊所导致的,因为他们听见马的嘶鸣声,但仅凭这一点,他们又无法保证,不是因为驾驶不当,所导致的。

  同时,大家不要忽略一个事实,就在此之前,巡警谢辉已经连续忙碌大半月,是身心俱疲。

  虽然这一点已经无从证实,但是不管是马受惊,还是驾驶不当,在我朝都有具体的判罚标准。根据我朝律法,即便是因为马的原因,所引发的事故,马主都应该承担全部损失的赔偿,只不过是在刑罚中,可以罪减二等。

  无论如何,春风十里都因这起意外,蒙受巨大的损失,甚至都已经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

  而对方还是一名巡警,他的职责本事维护交通,本应该比普通人更加重视这方面的安全,给予百姓安全,而不是恐惧,如果司录司判定巡警谢辉免责,那么可能会造成十分恶劣的影响,巡警也有可能会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故此,我恳请司录司判定巡警谢辉承担全部责任,并且赔偿春风十里所有的损失。”

  这一番话下来,方才还蔫了的谷济等人,顿时又打起精神来,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来。

  一方是百姓,一方是巡警。

  这个问题,一旦公开化,官府怎么也得顾忌一下吧。

  李磊坐下之后,张斐便站起身来,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张斐身上。

  而且大多数人都显得非常紧张。

  赔偿问题,其实他们无所谓,反正也不是第一回输给张斐,他们在乎是张斐会不会将问题扩大化。

  将焦点放在侵街上面。

  这是关键啊!

  张斐目光一扫,仿佛看穿他们所想,嘴角微微扬起,神态轻松地说道“我不知道在场的各位是否知道,但是吕司录肯定非常清楚,在最初之时,总警署方面,一直都是表示,愿意和解,并且支付合理的赔偿。”

  说着,他看向吕嘉问。

  吕嘉问稍稍点头,示意张斐并没有说谎。

  张斐这才继续言道:“而当时有人猜测总警署是认定责任在自己这边,故此希望息事宁人,维护自己的颜面,可事实并非如此。

  之前总警署之所以愿意和解,那是因为总警署认为,这起交通意外,完全是源于春风十里的侵街行为所导致的。”

  最后这半句话,他说得是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生怕大家听不清楚似得。

  围观的官员们个个都是咬牙切齿,目露凶光。

  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小子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的。

  果不其然。

  一开始就强调这一点。

  又听张斐言道:“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春风十里在这十年内不断地侵占街道,而之前的巡检司却对此无动于衷?

  这就是总警署愿意和解的唯一原因。因为总警署认为,巡检司疏于执法,才导致一切,是要负一定责任的,而巡检司与总警署的关系密切,总警署也愿意为巡检司承担一切。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春风十里贪婪成性,不但不知悔改,还向总警署索要数倍的赔偿,我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的勇气。”

  说到这里,他直接就看向谷济,你才是元凶。

  大家的目光也随之看向谷济。

  谷济顿时慌得一逼,这心里对张斐的恨,已经是刻骨铭心。

  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你就是成心让我难堪啊!

  话说回来,这睚眦必报的张斐,不可能会放过他的。

  张斐微微一笑,又低头看了眼文案,继续道:“正是因为春风十里咄咄逼人,令总警署改变对这一起意外的看法。总警署方面认为,这种纵容行为,反而会令春风十里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更加贪婪,故此才决定雇佣我们汴京律师事务所争讼。至于这场官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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