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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国师 - 第 247 页

  好好地在诏狱蹲着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指点江山口出狂言呢?

  活着不香吗?

  李至刚觉得,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朱棣在下一息,就应该雷霆大怒了。就像是朱棣对待诸如练子宁、方孝孺那般。

  轻则诛九族,重则诛十族。

  但不出所料的话,很快就出所料了。

  李至刚亲眼目睹了一件让他开始怀疑人生的、匪夷所思的事情。

  朱棣脸色难堪归难堪,最后竟是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下来?

  李至刚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还是他认识的朱棣吗?

  这都能忍?

  要换做是别的君王,即便是脾气好的君王,听见一个囚犯这样忤逆自己的意思,哪怕对方说的有道理,恐怕早已经大发脾气当场下令诛杀对方了。

  李至刚实在想不通,脾气一向不好的朱棣是怎么容忍下来的。

  朱棣确实忍住了,不仅没有下令惩罚墙对面说话的人,反而饶有兴致地问道:“李尚书,你是怎么看待这番言论的?你觉得将北平府立为北京后,大明朝廷到底应不应该从南京迁都到北京?”

  李至刚心中暗叫糟糕,对面的囚徒刚刚说完那番经济中心与庙堂中心的理论,朱棣这个节骨眼上提起迁都的事,他不论说什么,都是在火上浇油。

  李至刚很难判断,朱棣此时表面的笑意,到底是不是磨刀霍霍向族谱的前奏。他只知道,这位以藩王之身靠着造反登临大宝的男人是不可忤逆的,而此时,竟然有人质疑朱棣迁都的意图。

  这简直就是找死啊!

  李至刚急忙答道:“全赖陛下……圣裁,微臣不敢胡乱言语。”

  朱棣笑眯眯地看着他:“哦?不妨随便说说?”

  这种语调,让李至刚感受到了莫大的威压,李至刚顿时面上冷汗涔涔,连嘴唇都变成紫青色了。

  “微臣。”李至刚咬牙说道,“微臣觉得还是应该迁都北京。”

  “呵,真的?”朱棣的表情似笑非笑。

  “真的!”

  “好,既然你这番说来,想必关于迁都的事情,也该有个腹稿,那朕倒是想听听你的高论。”

  “陛下谬赞,高论不敢当。”李至刚苦笑道:“微臣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斗胆替陛下考虑了一下。”

  朱棣淡声说道:“说来听听。”

  李至刚恭谨道:“微臣觉得,若是继续留在南京,在这江南富庶之地,不管是军队、勋臣还是朝堂大臣,恐怕都难免会产生懈怠之心……此前多少朝代都证明了,在南边容易失去锐气。”

  “陛下,如今天下初定,迁都是阻力最小的时候,而且,微臣觉得……”李至刚斟酌道:“陛下定是想励精图治,成就盛世的,而若是在南京耽搁下去,此时难以施为,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朱棣不明所以地嗤笑了一声。

  李至刚话语里隐含的意思,朱棣当然明白。

  江南是士绅阶层的基本盘,这是又不是他朱棣的老巢,朱棣想要做点什么,都会碍手碍脚,不如迁都回北方去,眼不见心为净。

  可那成什么了?朱棣怕了士绅,灰溜溜地躲回老巢去?

  没有这个可能!

  他朱棣一辈子,除了他爹朱元璋,就再也没有怕过谁!

  朱棣舒眉问道:“那依照爱卿的意思,如果北平府……北京,作为庙堂中心,而经济中心又在江南,粮食问题当如何处置?”

  李至刚沉吟片刻,道:“微臣以为,应该重新疏浚大运河,走漕运,而漕运还有一个额外的好处,咳咳。”

  李至刚这句话没说出来,其实也就相当于在告诉朱棣,漕运,可以变相给江南加赋,始终让江南士绅阶层压着一座大山!

  李至刚这个松江人,能做出这种冒天下士绅之大不韪的举动,阶层叛徒了属于是。

  “哈哈哈……”

  谁曾想朱棣竟是突兀地大笑起来,笑声震耳欲聋,响彻整间密室。

  笑过之后,朱棣收敛神色道:“爱卿,你知道朕为什么用你做礼部尚书吗?”

  “微臣惶恐。”李至刚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其实,并不是因为你的学问好,或者品行端正,亦或者是能力强,而是因为你懂分寸和尺度,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也清楚什么时候闭嘴。”

  朱棣淡淡地说道:“这些日子以来,你每隔两三日就会上疏请求迁都。”

  “你知道朕为什么迟迟不肯同意,只是下令将北平府改为北京吗?”

  “江南,是大明创业开国的根基所在,朕便是出生于此,决不可轻言移之!”

  “微臣惶恐。”李至刚扑通跪了下来,“微臣擅自揣测圣意,罪该万死!”

  “朕并未怪罪于你。”朱棣挥挥手道:“朕念在你忠诚耿直,也懒得跟你计较了。”

  虽然李至刚自己都知道自己跟“忠诚耿直”不沾边,但这却是再明显不过的庙堂信号。

  李至刚垂首道:“陛下英明,微臣佩服。”

  随着朱棣的微微颔首,李至刚心中一松,他总算是逃脱了这次危机。

  不用被第三次送进诏狱了。

  而一直一言不发的道衍,此时则是默默捻动起了念珠。

  ……

  郑和显然也想到了最近他刚刚从万里石塘回来,就听到的朝野争论迁都之声。

  迁都,跟立储一样,都是最近朝野争论的焦点所在。

  甚至跟立储比起来,迁都影响到的关联利益更多。

  毕竟,迁都就意味着江南官员们要离开熟悉的田地,放弃积攒多年的宅邸等不动产,举家搬迁到陌生的北京。

  不是没有人恶意揣测过,这就是皇帝的阳谋,想要削弱继承自建文帝的朝廷,对朱棣这个篡位者天然的抵触与反对。

  这种抵触与反对,绝非是与化肥工坊绑定的大明国债认购额度,这种小恩小惠所能消弭的。

  就在郑和还在担心拿洪武朝商议迁都西安的“古”,来喻永乐朝商议迁都北平的“今”是否合适的时候。

  朱高煦却根本懒得考虑这些,当下问道:“那如果按姜先生这个说法,人口、金钱、粮食,都是跟随经济活动分布的,而经济活动的核心是粮食运输的时间和数量……大明是不是也不适合迁都北平府?”

  “那是自然。”

  姜星火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在所有人不知不觉中,姜星火已经成功地将话题牵引到了这里。

  事实上,这也是姜星火做出的改变。

  自从知道了朱高煦的身份,姜星火便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用自己这个亲学生的影响力,去更好地改造大明。

  改造大明,肯定是要发展工业化雏形的,而最容易发展起来的工业,恰恰与海权密不可分。

  如果大明还是像历史上一样,从南京迁都到北京,以北京的地理和运输条件,跟南京比,想要发展出工业化雏形,就难得多了。

  所以,姜星火打算继续以无知无觉的指点江山姿态,在接下来有限的几节课里,略微调整讲课的内容,通过讲课来影响朱高煦,继而影响大明帝国高层。

  这样,通过自己有理有据的这套理论,或许就能让大明帝国的高层,慎重考虑迁都的事情,从而把首都留在南京,以便于更好地发展对外贸易,发展工业化雏形,建立海权帝国。

  这也是姜星火心态的重要转变。

  原本姜星火在诏狱里当咸鱼,混吃等死躺平,只是因为前七世的经历,让他觉得自己无法改变历史。

  而如今自己已经改变了历史,所以原本准备赶紧死掉直接回家的姜星火,此时认真地驻足,开始抱着某种“试试看”的心态,先从讲课开始,参与到历史进程之中,看看能不能真的给历史造成更大的改变。

  第一次尝试,便是通过讲解海权论与陆权论,以及庙堂、经济、军事之间的联系,来影响大明帝国的迁都。

  当然了,对于迁都这件事,姜星火能做到的扰动与影响,也仅此而已。

  姜星火并不指望自己一席话、一节课,就能通过朱高煦之口让大明帝国的高层改变迁都北京的主意,但这不妨碍自己试一试。

  愿意听我就讲,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就去做,而不管对方是否会听、会做,姜星火出狱后,都打算传播思维的种子。

  毕竟这颗种子,只要世界上还要压迫,就迟早会生根发芽。

  收回思绪,姜星火继续说道:“当然了,其实还有一种办法,能改变庙堂中心与经济中心这种别扭的关系……但是,这恐怕与传统陆权国家,嗯,最典型的也就是商君书的要求,不太符合。”

  朱高煦精神一振,连忙说道:“姜先生快快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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