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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国师 - 第 401 页

  这时,徐景昌却忽然冲徐妙锦挤眉弄眼了几下,然后追上去问道:“不知国师往何处去?还可同行一程,我等小儿辈冲撞了国师,还没给国师赔个礼。”

  “不用这些虚礼,姜某不计较。”

  姜星火诚实说道:“需往诏狱一趟。”

  “正好我们也……”

  徐景昌的话卡在了嗓子眼。

  这剧本不对吧?

  你不是说找些吃食吗?你去诏狱找吃的?

  徐景昌欲哭无泪地望向徐妙锦。

  小姑,侄儿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这人不按套路出牌啊!

  这倒不是姜星火打算故地重游,而是此时诏狱里,确实有两件急需他本人处理的事情。

  第一件事是锦衣卫效率很高,抓了几个那夜鼓动国子监生员闹事的疑犯,纪纲需要他亲自去谈话确认。

  第二件事便是景清,朱高煦自作主张,让纪纲把景清的两个女儿塞到了朱棣给他分的府邸上,虽说在这个时代这种犯官子女被发配为官奴、官妓司空见惯,但姜星火还是很不喜欢这种做法,加之听说景清最近情绪很激动,时不时就想办法自我了断,姜星火打算去看看。

  景清虽然迂腐,但他无疑是某些守旧派的缩影,或者说一个鲜红的符号,劝他活下来,让他活着见证科学战胜儒学的天人感应,看看这个世界的天理究竟是怎么回事,总比无声无息死在诏狱好。

  就在这时,大约是缓过了神来,张安世忽然插嘴道:“那天听皇后娘娘跟我姐说,得空了要去探望一下梅驸马……”

  大约是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是太离谱,徐妙锦拽了拽侄儿的袖子,徐景昌却会错了意。

  徐景昌一拍大腿:“对对对!正好我们要去诏狱看看梅驸马!”

  嗯,这位梅驸马,就是出场过很多次,自从建文帝败亡后,带着十万大军一直在淮安挂机的那位梅殷。

  可别小看这位梅驸马,首先他妻子不是一般的公主,是朱元璋的嫡长女宁国公主,朱棣的老大姐,其次,梅殷是大明开国名将汝南侯梅思祖的侄儿,出身相当显赫。

  朱元璋很喜欢文武双全的梅殷,把他当半个儿子对待,不仅让他当山东学政,让他代替自己去中都留守司阅兵,临终前还把梅殷叫过来,让他好好辅佐朱允炆,算是托孤重臣。

  所以,虽然梅殷如今兵败被俘,关到了诏狱里,但朱棣也不好杀这位姐夫。

  徐辉祖跟梅殷关系相当铁,徐皇后自然就有嘱托,让亲戚们抽空探望一下梅驸马,别在诏狱里莫名其妙噶了……嗯,徐皇后还是相当了解朱棣有时候的小心眼的。

  这几个勋贵子弟硬要跟着自己,非说同路去诏狱,姜星火也是实在没办法,只得任由他们跟着了。

  国师作为心系苍生的钢铁直男,自然……一路无话。

  ……

  诏狱里,只剩下半截舌头的景清,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张《邸报》,眼眸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一趴虎牙!一趴虎牙(一派胡言)!”

  作为重点关押对象,景清肯定是没有门路拿到《邸报》这种面向朝廷官员发放的内部报纸的,没什么疑问,正是他隔壁牢房手眼通天的梅驸马递给他的。

  景清的手指,戳在印刷精美的纸张上,戳出了“砰砰”的声响。

  梅殷看了看疯癫的景清,晓得此人已然是有些神志不清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景清现在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样,之所以活着,就是两点原因,第一,朱棣不让他死,第二,他自己要挺着一口气,亲眼见证他的血誓是否生效,老天是否真的开眼。

  换言之,到了日子,不管下不下雨,景清心气一断,便离死不远了。

  “倒也不算一派胡言。”

  颇有学问的梅殷开口道:“姜星火用矛盾来解释太极阴阳流转,是个极有趣的说法,把理学一直以来困扰着无法突破的‘二生三’给解决了,天理豁然贯通,仅凭这套新东西,封个儒宗是没什么问题的……北宋五子单挑出一个来,也就是这个水平,大差不差。”

  “一趴虎牙!一趴虎牙!”

  两人鸡同鸭讲,倒也能各说各的。

  或者说,梅殷就是憋闷得慌了,旁边是不是个癫子不重要,有人听他说话就好。

  “但是姜星火这个所谓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实践方能出真知’的格物致知方法,倒是不见得能行得通……我听说现在儒生们对此议论也颇多。”

  这是句实话,用矛盾来解太极流转的理论,姜星火甫一提出,又经《邸报》宣传,本就几乎全是学理学出身的文官们,很快就有不少人认可了这个新鲜的说法,因为实在是再妙不过了,但凡对理学有点基本了解的人都知道,这相当于给理学补上了最后几个窟窿之一,而且补得严丝合缝。

  但新的格物致知方法,却遭到了相当的批判和不理解,反对声音占据了主流。

  这跟格物不仅要“格物”还要“格心”有关系,这套方法没法用来“格心”,所以先天地就被带上了某些鄙视的滤镜。

  可更重要的是,这套方法,没有给大家实证过一次。

  国师说三月表演祈雨,又在《邸报》上相当于让大家自己放飞想象力,去用这套格物方法来论证“雨”的矛盾和天理,这个空窗阶段,自然是群魔乱舞了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这也正是姜星火的目的……道理越讨论越清楚嘛,讨论不清楚没关系,过一阵子就给你实证,谁对谁错一目了然。

  说曹操,曹操到。

  当姜星火出现在景清面前时,有些疯癫的景清原本不认识他所仇恨的姜星火。

  但坏就坏在,徐景昌这傻小子向梅殷大声介绍道:“叔父(其父与其大伯跟梅殷以兄弟论交),这是国师!”

  更糟的是,张安世不知道是不是坊间三国话本看多了,冲着景清小声道:“景大夫,汝二女国师养之,勿虑也。”

 

 

第三百零六章 酷刑

  景清听闻张安世突如其来的话语,忽的一怔。

  “……小囡囡。”

  脑海中闪过了两个女儿的模样,景清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扼住,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原本神智有些癫狂的景清,却好似被一盆冷水兜头兜脸地从上浇到下,瞬间醒转过来,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景清眼中的癫狂之色尽退,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死寂。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又因为救命稻草被别人夺走而产生了无尽的绝望,景清便是如此,他呆滞地站在那里,目光无神,嘴唇哆嗦。

  景清忽然踉跄了几步,双手死死地抓着铁栏杆,他的双眼猛地睁大,像是要将牢房外的姜星火看穿一般,然而,他看到的只有姜星火平静的面容和深邃的眼神。

  “狗贼!我要食汝肉,寝汝皮!!”

  景清用剩下的半截舌头,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

  随即,他松开了铁栏杆,整个人颓废地蹲坐在地上,他抱起脏乱成一绺一绺的头发,痛苦地低吼:“啊——!”

  他的声音凄厉悲惨,仿佛受伤的野兽在垂死挣扎。

  身边的梅殷眉头微拧,他扭头看着情绪激动的景清,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神情,但却并没有插话。

  虽然听起来景清两个女儿的下场有些惨,但景清当初准备行刺永乐帝的时候,就应该做出了这种准备,而这些事情,说到底与他无关。

  当面的姜星火,看着面前这个疯魔一般的男人,眼眸微敛,淡声道:“你的两个女儿,我把她们送去了乡下的私塾,没有人知道她们的身份,也不会打扰到她们的生活,至于你的外祖母……”

  说到这里,姜星火顿了顿。

  “皇帝没有为难她,她被放了出来,她始终并没有对你放弃希望,眼睛哭瞎了,还朝认识的人挨家挨户的借钱,想要把你从诏狱里救出来。”

  景清如遭雷噬,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你、你说什么?”

  姜星火抬眸,目光定格在景清身上,继续道:“不管怎么说,你还有一双女儿,她们都在等待着你回家,你若是想见她们,过几日我可以派人去私塾接她们回来。”

  姜星火说完,也没再多言,径直转身离开。

  景清行刺皇帝,犯的是死罪,性质恶劣,谁都救不了他,若说还有什么赎罪的机会,无非就是公开登报,以示幡然悔悟,他本人还是死路一条,但亲属总归是会好过些。

  可景清这种迂腐文人,都敢堵上全家性命刺王杀驾,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想光是靠这点亲情感召,让他放弃以生命所捍卫的“天人感应”道统,恐怕是不可能的。

  张安世、徐景昌等人,看望了梅殷后也离开了诏狱,徐妙锦一个女儿家不适合进这种地方,还在外面等他们。

  景清瘫倒在诏狱冰凉潮湿的地板上,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滚落下来,滴在肮脏的衣服上,晕染出一朵朵污秽的花。

  他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抱着脸颊,任由那咸涩的泪珠浸透他的睫毛,沿着脸颊,流淌进他苍白干燥的嘴唇,一股莫名的疼痛袭向他的心脏。

  景清的身子不断颤抖,双臂越收越紧,像是怕极了失去什么东西一般,他将头埋在腿上,肩膀轻微地抽搐着,像是哭泣,更像是无助的哀鸣。

  这一晚上,景清睡得很不踏实。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鱼,在湖泊里游荡着,周围全是各种各样颜色鲜艳的鱼类,它们欢快地游动嬉戏着。

  景清就像是一尾被遗忘许久的鱼儿,没有鱼愿意靠近他,全都唯恐避之不及,他孤独地看着它们嬉戏玩耍,他不愿意就此沉沦,于是拼命地往岸边游去,终于爬上了岸,然而,就在他爬上岸的同一刻,他的耳畔传来了孩童稚嫩的笑声。

  那些声音,让景清忍不住循声望去,然后,他就看到了两三岁大的娃娃。

  娃娃的长相跟景清极其相似,尤其是那双乌黑澄澈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

  那个娃娃笑眯眯的,手里拿着一颗红彤彤的果子,然后迈着蹒跚的脚步朝着景清跑了过来,娃娃张开了手臂,奶声奶气道:“鱼鱼,吃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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