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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国师 - 第 838 页

  朱元璋选择程朱理学作为官学,仅仅是因为它相对好用而已,并非无可替代。

  前世的历史也证明了,哪怕思想界彻底革新了“理气二元论”,大明也不会因此怎么样。

  反倒是带清入关,把思想界又给倒逼回去了。

  顶层结构是跟着思想地基动的,小农经济下以道德社会为维系的三纲五常没什么问题,但放到商品经济下,显然就不合时宜了。

  只有屋顶跟着地基动的道理,没有地基跟着屋顶动的道理。

  所以,哪怕把三纲五常这个屋顶给拆了,只要商品经济的地基是稳定的,一切就都问题不大。

  至于国朝的统治……这话说得好像朱棣能登基跟三纲五常沾点边似的。

  反倒是杨士奇这时候清醒一些,或者说务实一些。

  杨士奇没说那些没用的,只说道:“天地之性、气质之性,早已有成论。”

  嗯,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程朱理学到底是怎么理解人性与天理之间的关系了。

  这个还得从张载说起,作为完整的理论体系,跟“太虚即气”的太虚气本论相对应的,就是“性两元论”,张载认为人性有两种,一是“天地之性”,或“义理之性”,又仅称为“性”;二是“气质之性”,亦仅称为“气质”……这套“性两元论”会稍后再讲。

  太虚气本论→性两元论

  就哲学上的本质关系,其实是宇宙论→人性论,或者说本体论→人性论。

  所谓本体论,在哲学上就是指通过探寻自然的本质,追寻万物之所以存在的根据以及万物之间的逻辑关系的一种理论方法。

  今日太学之会,所讨论的基本都是气本论。

  姜星火提出的物质一元论,就是气本论的变种,也可以说是本体论或者宇宙论。

  而本体论的版本变革,必然会引起人性论的变革。

  这是因为,自北宋五子以来,华夏几乎所有的思想家,都是在追寻世界的本质的视域中来建立各自的思想体系的,之所以要建构本体论的思想体系,就是为了合理地解释人的本质,为了探寻人性的善恶,从而为人的成圣成贤找到理论根据。

  应该说,从理学诞生起,人性论就和本体论紧紧联系在一起,北宋五子,一直到朱熹,都是基于本体论的视角来阐述人性论的,而“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的二分,正是“理气二元论”这个本体论在人性论上的映射。

  杨敬诚亦是跟着出声道:“横渠先生有言: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

  前面的两句自然不用解释,方才在气本论的辩论中已然清楚了,后两句则是张载关于“性”和“心”的认定。

  张载认为,太虚与气构成了“性”,“性”和“知觉”构成了“心”,“性”是太虚和气共同作用的结果,太虚和气是“性”的主要来源。

  张载心性论公式:

  ①太虚+气=性

  ②性+知觉=心

  ③(太虚+气)+知觉=心

  之所以会这样解释,是因为张载认为太虚和气是两种东西,所以它们在性之形成中所起的作用也就不同。

  在张载的思想中,太虚之性是至静、湛一的,太虚是性的渊源,而至静的太虚之性,就像方才所讲,张载又称其为“天性”或者说“天地之性”,天性与道相通,是纯一至善的,不会被昏明之气所蒙蔽,即使从太虚下贯于人,映射到人的身上,也不会改变其至善的本性。

  所谓“天所性者通极于道,气之昏明不足以蔽之,天性在人,正犹水性之在冰,凝释虽异,为物一也”,解释的就很生动了,意思就是“天性”像水的性质一样,无论其形态融化为水或冻结为冰,其性质本身都不会改变。

  而跟太虚之性对应的,就是气的性,张载认为,由于气聚散于太虚,所以既有太虚的纯粹,也有其它性质,例如口腹、鼻舌对于饮食、臭味的嗜欲,都是攻取之性,相对于纯粹的太虚之性来说,是小与大,本与末的关系。

  从形而上的角度来看性,“性”表现为太虚的“湛一之性”和气的“攻取之性”,而落实到人,则表现为“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

  即公式①太虚+气=性推导出了,公式④太虚的湛一之性+气的攻取之性=性。

  而公式④的条件假定为人类,则可得出公式⑤天地之性+气质之性=人性

  同时,从善恶性质上来讲,张载认为天地之性或义理之性是纯善的,气质之性则有善有恶,这是因为天地之性是至高无上的,气质之性则是人禀气而成的,由于人禀气不同,就会形成不同的气质之性……就是之前姜星火在太平街被攻击的那套理论的源头,对于人和物来说,物是禀气之浊者,人是禀气之清者,就人来说,又有清浊之分,禀气之极清者,为圣人,禀气之浊者为常人,禀气之极浊者为恶人。由于人禀气的不同,导致了人的气质之性的不同,气质之性就是由物质本性所决定的生理本能,生存本能是气的柔、缓、浊的特性所决定的。

  说实在的,这个理论出奇的……逻辑自洽。

  张载给出了完整的逻辑推导,也就是人在形成胞胎和出生后的成长过程中,由于所禀之气不同,就会形成不同的“性”,人在禀气的过程中,有禀之正,也有禀之褊,禀之正则得性之全体,为纯善;禀之褊,则得性之一部分,人性便会善恶相混,就形成了气质之性。

  由此,可以得到张载基于“太虚气本论”得到的“性二元论”的全部公式。

  第一公式组:

  ①太虚+气=性

  ②性+知觉=心

  ③(太虚+气)+知觉=心

  第二公式组:

  ①太虚+气=性

  ④太虚的湛一之性+气的攻取之性=性

  ⑤天地之性+气质之性=人性

  第三公式组:

  ⑥天地之性+气质之性+知觉=人心

  所以明白了吗?

  张载把至善归为天地之性,而人性的气质之性则是善恶相混,这就为历史上关于人性的善恶找到了合理的解决办法。

  一方面,张载继承孟子的性善论,承认人性本善,但是另一方面,本善的人性中恶从何来却是孟子性善论始终无法解决的问题。

  张载将性分为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既保证了人性善的先天依据,也说明了人性恶的来源,暂时解决了儒家关于人性善恶的争论。

  而眼下张载的“太虚气本论”已经被姜星火证伪,张载的“性二元论”先天推导上,就塌了一半。

  所以反方的辩手们才这么着急。

  要是另一半也塌了……

  “天地间就是一个道理,性便是理!”

  杨士奇佯作镇定,大声道:“人之所以有善与不善,只缘气质之禀各有清浊,便是用这细胞来解释,也是爹生娘养各自带出来的。”

  “谬矣。”

  姜星火只是摇头:“以性求性,妄意有一物可指,终失面目。”

  “以性求性,以气质之性求天地之性,这四个字倒是精妙。”

  胡季犛细细品鉴,不动声色地想道。

  在程朱理学的理论体系里,气质之性以天地之性为根源,是从天地之性中流出,但气质之性又是天地之性的安顿处,没有气质之性,天地之性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础,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是不可分离的。

  但姜星火显然不这么认为,他不认为性是超验的实存。

  “性本无所谓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的分别,横渠先生所言天地之性源自太虚,实乃虚妄,太虚不存于世,性即在形而后有之中。”

  姜星火极为笃定地说道:“性非是理,性乃是心之性。”

  “朱子以未发言性,仍是逃空堕幻之见。”

  姜星火虽然没有直接叫朱熹,而是称了子,但话语中的讥讽之意,却是任谁都听得出的。

  翻译翻译什么叫“逃空堕幻”?

  说白了,就是朱熹用的还是从佛家那里缝合来的那套东西。

  “性者,有‘生而有之’之理,无处无之,如:脑能思,脑之性也;耳能听,耳之性也;目能视,目之性也。”

  姜星火的意思就是,所有的“性”落在人身上,都有对应的器官去承担功能,即便大而化之的道德观念,也不过是人心之性,绝不存在什么生来没有后天才有的体验。

  嗯,如果用理学家的话说,这叫做有形气便有性理,反之,无形气便无性理。

  总之,这是基于物质世界论的人性观。

  姜星火的话语愈发犀利,甚至直接点评起了孟子的人性论。

  “孟子论性,只就最近处指点,如恻隐之心,同是恻隐,有过有不及,相去亦无多,不害其为恻隐也;如羞恶之心,同是羞恶,有过有不及,相近亦然,不害其为羞恶也。”

  “过于恻隐,则羞恶便减;过于羞恶,则恻隐便伤。心体次第受亏,几于禽兽不远……然良心仍在,平日杀人行劫,忽然见孺子入井,此心便露出来,岂从外铄者?”

  这是儒家人性论里一个经典的例子,孺子入井,必有恻隐之心。

  姜星火是直接认为,人的好坏,绝非是什么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共同决定的。

  气质之性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宋儒自己创造出来的。

  “宋儒又不敢明说性,而特创气质之性之说,经不起推敲。”

  眼见杨士奇一时语塞,胡俨接过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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