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劝说她,这个非凡的、不能用常理测度的女人?在阿鲁台眼中,洪高娃
还是个带有某种神秘兆头的女人。
在他打算拥立东汗又面临困境的时候,洪高娃怎么就适时出现?不就是上天
送给他成就大业的最好礼物吗?他为长子娶来兀良哈泰宁卫部落长的女儿速满答
尔,总也怀不上身孕,偏偏洪高娃母子归来的那个月有了喜,这不是给他家族都
带来了好福气?阿鲁台嘴上不说,心里对洪高娃实在有几分敬畏。
六月,阿鲁台亲自来新搭建的雪白帐篷前,拜望洪高娃的老额吉。
寒暄过后,阿鲁台立刻转向正题:「老嫂子,你说你家洪高娃到底什么心思
?人家阿岱王子的媒人已经求了七次……」
「是八次。」老太太纠正。
「哦,都八次了。洪高娃还不答应,是想要磨磨小伙子的耐性,还是真的不
乐意?要不,是想要阿岱王子亲自登门求亲?可这也不合咱们草原规矩呀!」
老太太没有回答,又轻声叹了口气。
「那天围场上,他们两人突然碰面,真是一对儿,天设地造的一般。我冷眼
看过去,洪高娃对阿岱王子也是留情的嘛。是觉得阿岱配不上她?」
「配得上,配得上,」老太太连忙说,「她一家孤儿寡母的,怎么敢说配不
上?……天下哪里再找这么如意的婚配。要是错过,可惜了的……」
一听老太太话里有话,阿鲁台更加着急,想必洪高娃真有「错过」之心,而
老太太还是巴望女儿能再次成家,有个好结果。他顺着老额吉的话音说下去:「
老嫂子,既是这样,何不劝劝你女儿呢?她总该听你的话吧?」
「唉,要是她没有出嫁,在家当闺女,当然就得听我的话。那时候,你不是
撺掇着要她嫁给哈尔古楚克的吗?我如果不愿意,她就不能嫁也不敢嫁。如今她
自己有家有孩子,是个自由的女人,嫁不嫁,得随她自己拿主意,我就是劝,也
要看她肯不肯听啊!」
「如今她这么拒婚,是真的不愿意了?」
「唉,她的心里太苦啦!……」老太太似乎在自言自语。
「要不然,我亲自登门去劝?」
「你是长辈,又是部落的大诺颜,亲自登门劝劝也许管用。可万一她不听呢
?岂不伤了你的面子?也不好。……这样吧,我看你家儿媳妇的征候,这两天就
要生了,你不是要为第一个大孙子办个欢庆宴吗?把洪高娃母子叫来,把该请的
人都请到,那时候你就随意跟她说说,成不成的,都没有大碍了。」
阿鲁台频频点头,连说老嫂子思虑得是。
三阿鲁台派出的使者骑着快马在草原四处奔跑,向亲友盟友送去最真挚的邀
请:托长生天的福,阿鲁台的长子火尔忽答孙之妻速满答尔,为阿鲁台生下长孙
,母子平安,是非常之喜,特设欢庆宴,请来凑个热闹,大家欢喜!
亲友盟友们谁不为这新当上爷爷的部落长和盟主高兴?谁又不乐意在鲜花盛
开的夏季草原上畅饮美酒、纵情歌唱舞蹈一番呢?各部纷纷准备礼物,打点行路
宿营的物品,骑着马赶着勒勒车,奔向阿鲁台的夏营盘。
阿岱王子最先赶到。因为月前他就移营到捕鱼儿海边驻牧,以便于跟阿鲁台
商讨建汗庭的大事,也便于就近求婚。
宾客们都围着阿鲁台的营盘搭建临时穹帐。阿岱王子最气派,在营盘东北方
,十几座雪白的帐幕相连,远远望去,如同绿草地上突然开出一丛美丽的白百合
。洪高娃的驻处最不显眼,在营盘的西南只搭了两个灰色小帐房,一个由洪高娃
领着两个儿子和老额吉同住,另一个住着多克新西拉一家。最气派的帐幕主人阿
岱在拜会主人送罢贺礼之后,郑重其事地带了大批侍从和使臣,从东北到西南,
早早离鞍下马,步行来到灰色小帐篷前。哈喇忽难不客气地冲着来人狂吠,威风
不减当年。使臣们力图压倒哈喇忽难的吼叫,在门外齐声高喊:阿岱王子亲临,
向洪高娃哈屯求婚,请予接待!
帐房中的人可能有些惊愕,过了好一阵子,塔娜才出来说:请阿岱王子进帐
。
阿岱止住使臣侍从,自己独自上前。塔娜掀起门帘,阿岱王子弯下高大的身
躯,从低矮的门口进了帐。洪高娃怀中抱着幼子满都鲁,身边是阿寨和老额吉,
都站在那儿迎候。帐篷虽小并不昏暗,洪高娃身上的绛色长袍在她周围氲氤成一
团红雾,阿岱看来,是洪高娃发出的特异光彩,映照得一切都跟她同样美丽而神
秘。此刻的洪高娃,完全不像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生气勃勃的女猎神,倒像是雍
容安详的送子娘娘,让他感到家庭特有的温馨慈爱与平和,而这也是他幼年从来
不曾得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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