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深蓝的故事2 - 第 15 页

“王记者呢?”我追问。

 

他想了想,说:“三斤。”

 

我吃了一惊。同事解释说,王记者平时至多喝三瓶啤酒的量,那天喝了三斤白酒,纯属无奈——社长要求王记者帮他“代酒”,以答谢建筑公司老总的热情款待;办公室主任也不断劝王记者,“多搞点,有前途”;而那位老同志是王记者在报社的“师父”,更是觉得让年轻徒弟挡酒无可厚非。结果一来二去,王记者在饭桌上便只剩喝酒。

 

“真他妈不要脸,自己不愿喝,猛劝别人喝!后来法医做尸检,那孩子胃里什么都没有,全是酒!”同事忍不住骂了一句。

 

一边是自己的领导,另一边是自己的师父,两边的面子都抹不开,觥筹交错间,王记者醉倒在桌子下面。

 

如果当时,同席的人能及时将王记者送到医院救治,可能远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样的结果。

 

可惜,当时同席的人只是招呼服务员,把王记者抬到隔壁包间里休息一下,便继续吃饭,等晚宴结束准备离开时,才想起王记者来。建筑公司老总殷勤地派自己两个跟班去叫醒王记者,准备去搞“二场”,结果两个跟班跑到隔壁包房,发现躺在三个并排椅子上“睡觉”的王记者脸色发青,怎么也叫不醒了。

 

在场的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慌忙拨打了120,王记者被送到医院抢救。一个小时后,医生说送来太迟了,脑血管破裂,人已经没了。

 

“那孩子也是‘造业’,听他家里说当时报社建了一栋‘福利房’,没产权的那种。但价格很低,员工们按照工作表现排号入住,他们单位内部抢得厉害。他结婚之后一直没房子,也看上了那栋‘福利房’,按说他业绩蛮好,但不知什么原因排名却蛮靠后,可能是想在酒宴上给领导留个好印象吧,所以拼了命地喝。”同事说。

 

“喝酒也算‘工作表现’吗?”

 

“嗨,‘表现’这两个字博大精深,好与不好,还不是他领导一句话的事情!”

 

年前,王记者的父母妻子送走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年轻人,大年初三接回家的,却是一纸医院的《死亡通知书》。新年的喜庆戛然而止,他们跑到报社要讨个“说法”。

 

喝酒喝死了人,报社紧急成立了“应急处理小组”,给出的善后措施是“一次性补偿十万块钱”。王记者的家人显然不能接受,报社的带队领导又说,自己以个人名义再出10万,凑20万息事宁人。

 

“报社的意思很明确,王记者是成年人,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喝酒喝死了,和报社没有关系,给10万块钱已经是‘本着人道主义’了。”

 

“那位领导也是害怕,现在上面查得那么紧,他竟然喝酒喝死下属,查下来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同事说。

 

“那王家人的意思呢?”我问同事。

 

“他们家的意思很明确,王记者是出公差的过程中出的事,必须按照‘工伤死亡’条例办。这样的话,总的赔偿数额在70万左右,而且之后孤儿寡母每月也有一定的生活保障。”同事说。

 

但这一要求是报社绝对不能接受的——因为一旦给王记者报备工伤死亡,就意味着他的死因被公之于众。这样一来,不但那位同桌喝酒的带队领导跑不脱,连报社的党政主管都得受处分。

 

“那我们现在这是干啥?‘助纣为虐’吗?”我跟同事开玩笑。

 

同事瞪了我一眼,说现在家属要把王记者的遗体抢出来,放到报社大厅里去,报社则要求马上火化,这两样都是我们不允许的。现在的任务是,保证在纪委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哪一方都不能碰王记者的遗体。

 

“今天中午,公安局已经通知了纪委,估计现在上面已经来人了……”

 

我和同事一共在市殡仪馆守了三天三夜,直到市纪委全盘接手调查。

 

最终,王记者的家人通过司法途径获得了66万元赔偿,这笔钱由那天与他同席的其余七个人分摊赔付。

 

那位带队喝酒的报社领导被开除党籍公职,数名报社主管和分管领导被撤职,并受到纪律处分。

 

但王家人所期望的“工伤死亡”并没有被认定下来,也就意味着孤儿寡母今后不会有每月的生活补贴。消息确认后,王记者的遗孀不顾公婆哀求,执意打掉了腹中胎儿,在一个雨夜离开了王家,从此不知去向。

 

王记者的老父亲疯了,他多次提着菜刀,满街寻找那天和王记者一起喝酒的人,瞪着通红的眼睛说要砍死他们。

 

第五章  干儿子杀了亲孙子

 

1

 

老孔的孙子孔安然出事了。

 

2016年4月的早晨,9岁的孔安然被几位农民发现蜷缩在318国道边的一片偏僻的油菜花地里,已经死去多时。此前,老孔一家和我所在的辖区派出所民警已经找了孔安然两天两夜。

 

老孔一家痛不欲生,孔安然的妈妈更是几次哭晕在太平间。经法医鉴定,孔安然死于机械性窒息。

 

四天之后,杀害孔安然的凶手张启德被抓获归案。听闻消息,老孔一家先是愕然,之后反复地向派出所民警询问:“是不是搞错了?”

 

他们之所以质疑,是因为凶手的身份特殊:张启德与老孔一家的关系十分密切。老孔时年58岁,原系辖区某国企财务处处长,2015年年底刚刚退居二线。儿子儿媳在省城做生意,孙子孔安然则跟随老孔生活,在辖区三小读四年级。而此前,张启德与老孔则在同一单位共事近二十年,既是老孔的“铁杆”下属,还是他的“干儿子”。

 

我只好出示了相关证据,告诉他们张启德已经认罪了。

 

听我这么说,孔安然的父母当即就跳起来,喊着要去找张启德拼命,同事急忙把他们拉住。老孔则愣在一旁呆若木鸡。半晌,他才缓缓地坐到椅子上,嘴里挤出一句:“畜生!畜生啊!”接着便号啕大哭起来。

 

“带我去见见那个畜生!我要他亲口告诉我,为什么要害死安然?!”痛哭之后,老孔在办公室里咆哮。我只能先安抚他的情绪,再试图厘清他与凶手张启德之间的纠葛。

 

老孔在办公室里足足平静了一个小时,才缓缓开口。

 

2

 

1995年,17岁的张启德通过农村招工来到现在的单位干装卸工,而老孔那时任该单位的基层干部。一次偶然的机会,两人相识,交谈中,老孔得知张启德是自己的同乡,由此,两人之后的联系逐渐频繁起来。

 

张启德家境贫寒,早年丧父。初中毕业后,家中无力供他继续读书,碰巧遇上当年单位在附近乡镇招工,才得此机会“进了城”。装卸工虽然辛苦,但毕竟是在离家不远的国有企业上班,张启德对此十分感激。

手机版|搜书书小说论坛

GMT+8, 2024-6-9 20:08 , Processed in 0.026655 second(s), 6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4 Discuz! Team.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