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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的故事2 - 第 26 页

“警官,再帮他一次吧,求你了!”

 

我反问他:“怎么帮?‘强戒’也送过了,没有用啊。”

 

王占林沉默了。半晌,他抬起头,问我,卖给王磊毒品的人抓住没有?

 

我说,你儿子这帮人谁都不说,原因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想必也清楚。

 

王占林再度沉默,我把他撂在原地,转身继续去处理他儿子一干人等的事情了。

 

两天后的一个夜里,王占林又给我打电话,还是那句话,请我再帮王磊一次。我有些不耐烦,问他怎么帮?他好像下了很大决心,沉默了片刻对我说:“卖毒品的人,我来查。”

 

听他这么说,我几乎从备勤室的床上弹了起来——王占林是本地“道友”圈里的“鼻祖”,他认识的毒贩可不止十个八个,如果他肯转头给警方做事,本地的毒圈几乎可以被连根拔起。以前我们不是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但王占林从不配合,不是闭口不言,就是乱指一气,我们用尽了办法也不成功,只好再寻他人。

 

“但我有个要求,警官。”

 

“只要不违反法律,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要钱?要政策?我尽一切努力去帮你争取。”

 

“钱?政策?这些对我来说还有什么用?我什么都不要,完事之后,让王磊离开本地,再帮他找份工作。”

 

这个要求不过分,我答应了他。

 

6

 

2015年10月17日的凌晨,我和同事在办公室里等来了王占林。三个小时里,他向我们完整提供了他所知道的整个地区数条毒品供应线,从源头到“零售商”一应俱全,一些吸贩毒人员隐秘藏身之处,也被他悉数曝出。

 

我们立即上报市局经侦禁毒支队,支队在研判和试探之后,确定其中绝大多数情报真实可靠,随即召集警力成立专班进行处置,同时联系周边县市兄弟单位配合。专班七个小组分头行动,至10月25日凌晨时分,除需要继续经营的线索外,其他线索全部落地,大量涉毒人员被抓获归案。

 

王占林在案件的侦办过程中也立下了大功,他不但提供了线索,还打电话找那些他曾打过交道的吸贩毒人员打探消息,有时甚至直接带我们前往现场抓捕。

 

开始时我很高兴,以为他为警方做事尽心尽力,合作的态度极好,但越往后越觉得不对劲:一些明显需要他回避甚至隐瞒身份的时候,他都坚持要露面,民警出于保护举报人安全的考虑,要求他不要暴露身份,他却只是笑着说:“你们以前不是一直问我谁在搞毒吗,怎么现在又让我低调?”

 

有其他“特情”找到我问:“王占林疯了吗?”

 

我问怎么了,他们说,王占林不但对外宣称是他举报了那些涉毒人员,还大肆宣扬自己是王磊的父亲,以后谁让王磊沾毒,他就跟谁玩命。“以后别说卖给王磊毒品,那帮‘道友’从监狱出来,不报复他父子俩才怪!”

 

我越想越不对,拉着王占林劝他:“你也注意自己的安全啊,毒品案件警方有系统的规划,你这样在外大张旗鼓宣扬自己给警察当‘特情’,不是平白无故给自己惹麻烦吗?”

 

“惹麻烦?只要他们不拉着王磊吸毒,我就没麻烦!”王占林面色坚决,“我去打听了,没人承认卖给王磊毒品,但那帮人的嘴里怎么会有实话?既然没人承认,那就大家一起吧!”

 

我隐约明白了王占林不避嫌、不隐瞒的目的,也许他就是想通过这种不要命的方式,彻底割裂王磊与本地的“道友”们的关系。

 

由于已经有过一次“强戒”记录,再度复吸的王磊第二次被送去“强戒”,时间仍然是两年。

 

王磊被送走之后,王占林也不见了踪影。我打电话找他,他说“事搞大了”,要去外地避一下。我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像他这种“老毒么子”,根本离不开本地的毒友圈,跑去外地了没地方买毒品,比杀了他还难受。

 

我劝他尽量不要离开我的辖区,那样我还有办法为他提供必要的保护,但王占林拒绝了。只是提醒我说,别忘了当初他同意帮我办毒品案件的时候,我答应过他的事情。

 

我说忘不了,王磊这次“强戒”一出来,我马上兑现承诺。

 

7

 

可我没想到,在2016年3月,王占林死了。

 

带班出警的副所长把王占林尸体的照片发给我时,我吃了一惊:他蜷缩在318国道边的一个废弃房屋里,身边只有一块肮脏的草席,衣服上沾满了排泄物,面部表情扭曲痛苦。

 

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报复杀人,但副所长告诉我,法医鉴定报告已经出来,王占林死于注射毒品过量。

 

“给他提供毒品的人我们已经抓到了,是个外地的,他说王占林买了不少,说自己得罪了本地毒贩,平时买不到货,估计王占林长期没毒吸,好不容易拿到货,一次性全用了……”副所长告诉我。

 

“唉,他最终没能逃过死于毒品的命运……”我叹了口气。

 

“他就是不死于注射毒品过量,也没多久活头了,尸检的时候法医在他肝脏上发现了一个很大的肿瘤,像他这种甲乙丙肝‘三位一体’的人,肝癌是难免的……”副所长说。

 

王占林的葬礼悄无声息。当时王磊还在接受“强戒”,不可能出来筹办;他的前妻早已改嫁他人,更不可能出面;他在本地虽有几个亲戚,但早就已经不再走动。我想着自己还欠他一个承诺,于是帮他料理了后事。

 

2017年年底,王磊第二次结束“强戒”回家后,我把王占林的骨灰交给了他,并把王占林之前的所作所为全都讲给了王磊听。

 

王磊听完很久没有说话,我问他之后如何打算,他说有朋友联系他,说本地有个工作机会,他想试试。

 

我一听他说“朋友”二字就头疼。我说:“你爸死之前,让你从戒毒所出来马上离开本地,和你的那些‘朋友’彻底决裂,你听不听?”

 

“不走行不行?”王磊问我。

 

“你看着办吧,你爸之前已经把周围所有涉毒人员得罪了个遍,你要不怕人身报复,或者还想复吸,你就留在这儿。”

 

王磊想了想,说:“那就走吧。”

 

“是男人说话算话,走了就走了,这辈子不要再回来,如果以后再让我在本地见到你,别怪到时我下手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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