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深蓝的故事2 - 第 41 页

老马可能觉得被我这个和他儿子差不多大的年轻民警“教育”,脸面上挂不住,犟着脾气说:“我愿意!钱是我挣的,怎么花是我的事儿,要不是这两次被你抓住,我不知道能赢多少!”

 

我有些生气,冷笑了一声,说:“老马那咱走着瞧,在我片区,你只要还上牌桌,我就盯着你搞。”

 

3

 

老马属于村里出去打工早的那批人,是村民们口中“有本事”“赚到钱”的那群人中的一个。与他同一年代出门打工的村民,现在有的在村里起了高屋大院,有的在市里买车买房,甚至有人回乡之后做小生意当起了老板,只有老马,这么多年生活依旧没有什么起色。

 

老马有一儿一女,女儿几年前嫁到了外地,过年也不怎么回来,听说和老马关系不太好,原因还是他好赌——当年女儿结婚时,老马没钱置办嫁妆,男方送来了几万块彩礼钱,老马本来答应用这笔钱给女儿买辆车当陪嫁,结果却在赌桌上输了个精光,搞得女儿在婆家一直抬不起头来。

 

儿子小马在北京打工,还没结婚,也是过年才回老家。说起父亲,小马同样一脸的无奈:“你说,我们一家三口都在打工,按说,即便发不了财,日子也应该过得去,和我们一同出去(打工)的人家,至少已经在老家盖了新房子,我爸年年说‘明年赚钱造房子’,年年到了关口都没有钱,我说我出钱来造吧,我爸又生气。”

 

在当地,父亲给成年后的儿子盖一栋像样的婚房,是几辈子不变的“规矩”,但凡在村里有点“体面”的人,都会竭尽所能地履行这个“义务”。

 

和老马聊得多了,我知道他也急在心里,他总是不住地哀叹自己时运不济,混了大半辈子,到现在也没能给儿子盖个婚房,导致儿子至今没娶媳妇。

 

但老马也总反复跟我念叨几个故事:

 

“2002年,我在北京工地干木工,和我一起做活儿的那个小胡,一年开了三万块工钱,临走那天晚上和工友们打牌,一晚上又赢了三万块,人家当年带着六万多回的家……

 

“2007年,我在西安干工地,一个叫‘红狗’的家伙,一直和我在一起,说是挣钱回家盖房子娶媳妇,后来有一年就没来,我给他打电话,他说那年过年在老家打牌,一个春节就把盖房子的钱赢够了……

 

“2010年,同村的张军打工回来,在火车站用两块钱买了一注彩票,结果中了十几万,一下在村里就扬眉吐气了……”

 

他也想着学那几位工友,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靠着节日里的一手好牌,改变多年窘迫的境遇。老马也学张军买过彩票,但后来发现中“十几万”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便把目光放在了牌桌上。

 

原本过年期间牌局就多,外出辛苦一年的村民们大多手中有些积蓄,又没有什么其他爱好,大都呼朋唤友相聚在牌桌前。当然,也有一些人更希望通过自己“豪迈”的牌风,向周围人证明自己这一年“赚了不少”。

 

节日的牌局在老马眼里,既是“证明自己”的“场面”,又是发家致富的“机会”。但村民们说,其实他们不太敢跟老马同桌打牌:一是老马“玩得大”,动不动就是50块、100块“起底”,有时一局输赢几百上千,“都是朋友,赢他钱的时候蛮不好意思,输给他钱的时候心里疼得像是割去块肉”;二是老马的牌局持续时间太长,“要么自己带的钱输光,要么把别人带的钱赢光,不然他绝不下桌”。

 

后来连亲戚朋友都不怎么跟老马打牌了,老马也觉得村里的牌局打得不过瘾,便开始四处搜罗参加一些野地里的非法赌局,时间一长,一些以赌博为业的人开始主动招呼老马。亲朋同乡之间的牌局多少还有个限度,大家看在相识的分儿上,一般也不会玩得太过,但野地里的赌桌上都是奔着发财来的陌生人,一掷千金甚至万金也寻常可见。

 

赌场上的庄家们为了赚钱,往往不择手段。2010年年底的一天,老马的“火”特别好,赢了庄家将近10万块钱,结果“开课”的“校长”指使马仔,以老马“耍诈”为由,将他打了一顿,然后扔到了几公里外的水沟里,他身上带的钱也被赌场“没收”。

 

就这样,一年辛苦攒下的几万块钱,永远也经不住老马返乡后的几日冲动。连老马也承认,自己也曾赢到过钱,但却根本“守不住”,往往钱在手里还没攥热,便又输了出去,年年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4

 

2015年春节,老马提前一个多月回到了老家,走起路来器宇轩昂,一看就是又有钱了的样子。

 

原来,2014年年末,市里下达的“次年旧城改造规划”中,老马家的院子被划进了新城区建设的规划图纸中,按照往年经验,他应该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拆迁补偿。

 

年底和拆迁关口都是辖区赌风猖獗的时候,以往也并非没有过居民输光存款和拆迁补偿后走上绝路的案例。因此那年年底,局里下文件,要求各派出所严厉打击辖区赌博之风,对那些有过滥赌前科的人,民警必须提前做好工作。

 

明知道老马烦我,我还是去找了他一次。站在老马家的院子里,我说老马这回你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老房子拆迁,按照目前政策,差不多能在市里分你三套商品房,你和老婆住一套,儿子结婚用一套,还能留下一套租出去赚租金:“今年可别赌了,好好规划一下你的钱该怎么花吧!”

 

有了好消息,老马的儿子和女儿自然都回家来过年,老马破天荒地买了一套体面的新衣服,笑意全写在脸上。听我说话,老马一个劲儿点头,说以前打牌是想借着“火”好赢点儿钱,一步到位把房子、儿媳妇都搞定,“现在房子有了还打个么斯牌!”

 

说完,老马头一次塞给我一包烟,我一看,是45元的黄鹤楼硬珍品,心想,老马这回真是发财了——要知道,以前他抽的烟从未超过5块钱,每次把他带到派出所,都是他找我要烟抽。

 

临走时,老马妻子送我出门,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嘱咐她这段时间看好老马,眼看一大笔补偿款年后就要到位,一家人境遇可能就此改变,千万别出乐极生悲的事情。

 

老马妻子点点头,说今年打工赚的钱大部分在她手里,只给老马留了一点儿零花。儿子女儿也交代了周围的亲戚朋友,今年绝不能跟老马一起打牌,不然老马输多少他们就去要回多少。

 

我这才点点头,离开了老马家。

 

后来的日子里,派出所按要求组织辖区扫赌,我也确实没有再抓到过老马。同事纳闷说今年在牌桌上怎么没见到老马,我还为他辩解,说老马赌钱是为了赚钱翻盖房子,现在新房子已近在眼前,干吗还要赌?

 

同事却一脸不屑:“小李你有时简直单纯得不像个警察,我这么跟你说,老赌棍改不了的,老马今年肯定还会赌,而且会玩得更大,你信不信?”

 

我不信。

 

同事说:“那咱打个赌吧,就赌半个月的早餐,肉夹馍配羊肉汤!”

 

5

 

那年进了腊月,辖区小广场边的岔路口旁,经常停着一辆破旧的中巴车,挡风玻璃上挂着“XX市—XX县”的牌子,像是一辆等客的县际客运车辆。

 

起初我没怎么注意这辆车,有几次看到老马一瘸一拐地上了车,我以为他年前要去邻县走亲戚,还跟他打招呼,他却哼哼唧唧地扭头就走。

 

我没当回事,但没过多久,市运管办的执法人员就找到交警队和派出所来,说怀疑那台车有问题,因为本地运管办的档案里并没有那台车的资料。运管办还说,最近街面上传出风声,说那台车是隔壁县一个地下赌场专门来我市拉客的套牌车,因此运管办要求与交警队、派出所搞一次联合执法,把那台车找出来,查个明白。

 

我忽然想起老马匆匆上车和见了我扭头便走的样子,心中暗叫不妙——不单是心疼自己要请同事吃半个月肉夹馍配羊肉汤,更要命的是,按照以往经验,这种拉客赌博的“场子”一般都是“杀鸭子”式的——赌局大不说,而且只要赌客进去了,基本不输光不会出来。此外,“场子”里面一般配套有“放码”的人,即便赌客输光手里的现金,还可以当场借高利贷。

 

就老马那性格,估计这一去就凶多吉少了。

 

果然,市局治安支队接到通报还在调配警力,辖区医院急诊科的电话就打到了110指挥中心。那天,我接警赶到医院,保卫科的干事对我说:“一辆面包车送来一个男的,说是犯病了要抢救,急诊医生上去一看,人都已经僵了,还救个毛线,转头想找那辆面包车,却发现它跑了。”

 

“送来的人呢?”

手机版|搜书书小说论坛

GMT+8, 2024-6-10 01:59 , Processed in 0.028327 second(s), 5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4 Discuz! Team.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