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缘微微叹口气,只是朝其拱手,正色道。
“并未书写下来,只是带来口信和信物。”
说着,计缘将一直用布缠着的一根小臂长短的东西从背后取出,递给了廖正宝,后者赶层层紧解开,露出了里头的一把木剑。
木剑上还刻着一个小人,以及好几道杠。
廖正宝含着热泪细细抚摸这把儿时父亲给做的木剑,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欢乐时光。
“是我的,是我爹给我做的木剑,没想到还在,它还在,明明我从军前就找不到了的!是它……”
廖正宝猛然抬起头来看向计缘和常易。
“我爹娘好么?村子里的人好么?”
计缘郑重回答。
“廖司马且放心,你爹你娘都很好,身体健康能吃能睡,非但如此,你爹还发动全村人建立了一个义冢,为遇上的荒野遗骨寻一个掩埋葬身之所,是出了名的好人。”
“哦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计缘终于笑了一下,然后道。
“对了,他们还老来得子,你有个亲弟弟了,叫廖宝归,六岁了。”
“是吗,是吗!”
廖正宝喜形于色,双手紧紧攥着木剑,然后又一拍大腿。
“哎呀,那这木剑应该留给我弟弟玩的,带来给我干嘛呀,有句口信不就行了嘛,对了,我爹娘带了什么口信过来给我啊?”
“呃……”
计缘向来能说会道,多少次嘴皮子功夫救过命也扭转过局势,这次却难得语塞一下,随后才靠近廖正宝一步,以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低声道。
“廖家二老希望,你能回家去,从军多年未归家,他们很想你。”
廖正宝微微一愣,看看计缘和常易,再看向室内其他人,直接开口。
“让我回去?”
这话一说,厅内的气氛一下子死寂下来,边上几个士兵都看向廖正宝,就连将军都下意识坐正了身子看向他。
廖正宝这一大声开口,计缘乃至常易都已经隐约知道了他会说什么答案。
廖正宝自说完那句话就一直看着手中的木剑,沉默了许久,低沉的声音才从其口中传出。
“两位有这么大的能耐,能令我还乡?”
常易看了看计缘,见其没说话,便开口回答。
“这点事难不倒我和计先生,能要到官文且让人送我们来此,足以说明此点。”
“呵呵,两位先生不过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后方虽然很多酒囊饭袋,可还是有关卡的,官府也不是摆设。要个官文或许容易,可我这么回去,属于叛逃,被发现是要杀头的,还会牵连家人,说不定还牵连你们!”
常易继续道。
“此乃小事,亦可解决。”
“呵呵呵,我不信!”
廖正宝说着抬头看了常易一眼,继续看着木剑。
座位上的将军欲言又止,双手再一次攥紧了扶手,他内心的挣扎不会比廖正宝少多少,正当他想要开口说自己可以帮忙的时候,廖正宝却猛然抬头望向了计缘和常易。
“两位先生!多谢你们为我带来家中讯息,这把木剑……代我送给我弟弟!”
廖正宝将木剑交还给计缘,口中的话音显得很坚定。
“我爹建立义冢,是乡里有名的好人了,他儿子当然更不能丢脸当逃兵,家中有我的兄弟,这里也有!劳烦两位先生回去告诉我爹娘和弟弟,就说将来正宝会凯旋还乡,但现在……我就不回去了……嗬……”
廖正宝最后舒出的一口气都带着颤音。
计缘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常易的肩侧微微摇了摇头,随后对廖正宝道。
“你确认做此决定?”
常易也忍不住开口接话。
“你可知我与计先生究竟是何人?你可知若你回去,不光是与家人团聚,更能得到常人难有之福,你可知……”
“你可知我与城中数千兄弟的袍泽情谊?你可知我丢下他们独自离去,心中会有何等煎熬,光是刚才想想,我以良心难安!”
廖正宝不等常易说完,就红着眼朝其大吼出声。
“我知道两位先生定是能人,我知道!但我已经决定了,多谢了!”
常易被这样顶撞,却并不生气,反而面露微笑的朝着廖正宝点点头,随后从自己袖中取出一张符箓,在计缘眼中华光一闪而逝,但在周围人眼中却只是张“鬼画符”的玩意。
“给,这是你爹娘为你求的平安福,让你时时带在身上,这你总不能拒绝了吧?”
廖正宝又是一愣,随后赶紧抢一般拿过来。
“这不早拿出来?我自然要带着的!”
计缘带着笑意看着这一幕,对常易点头又看向廖正宝和坐上将军。
“如此,我与常先生可算是失信于人了!”
第449章 遇上神仙了
计缘嘴上说着将要失信于人,但却并无任何懊恼的神色。
将军忍不住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廖正宝身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者也朝着将军点了点头。
计缘掂量着手中的小木剑,想了下又对廖正宝道。
“木剑是你父母给我们的信物,你也留点信物给我们,好让你父母知晓你真的还活着。”
“对对对,应该的应该的!”
廖正宝先将手中的平安符小心折叠两下后塞进怀里,随后搓着手思考该给爹娘什么信物,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
“我这,也没什么东西合适啊……”
廖正宝求助的看向将军,不过后者也想不出来什么,这边什么都缺,更无什么特产,总不能带个破兵刃给家里吧。
“这样吧,你写封家书给家里,口信虽然也可,但不如书信那样,可以时时观看排解思愁,这木剑你也留着吧。”
计缘提议一句,顺便将木剑再次还给了廖正宝,后者挠挠头收下木剑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我虽然简单能认一些字,但写可写不好,不若还是先生帮我代笔吧?”
以前往家里寄送家书,都是由军中有些文墨水平的人代写,比如北门军候,这次计缘和常易在,就一事不劳二主了。
“行,我来帮你写。”
计缘闻言自然欣然应诺。
就在这议事厅内的图桌上,有士兵找来纸笔,计缘代替廖正宝书写。
在得知这些年家里都没收到任何信件之后,廖正宝干脆将自己这些年的大概经历说了说,从才参军时的迷茫,到后面的恐惧,到再后面的麻木,最后转变为一种坚毅的责任感。
哪怕计缘这次的字很小,但一封家书也足足写了五页纸,一笔一划落在纸面,都让旁人好似在欣赏艺术一样。
每次写完一页放在一边,轻轻一吹墨迹就迅速收干,计缘手中的笔写完之后随着手腕一转,又换回了军中原本的笔,而之前书写时候的狼毫则收入了袖中,也就常易能看清这一点。
“好了,看看是否有什么遗漏。”
计缘让开桌案,廖正宝和边上的将军及士兵则赶忙凑近一些看,见五页纸面上字迹涓涓工整有序,见着就觉得有种心情舒畅的感觉。
那将军忍不住对计缘和常易道。
“我算是懂了,为何二位先生并无什么官僚做派,却能得到通行文书,还能有车马护送来这边陲危机之地,更敢夸海口说能帮廖司马回家,单凭这字,两位先生定然是学究惊人之辈,官宦士林中巴结你们的人不会少的。”
常易摇头笑道。
“将军是识货之人啊,不过常某可不敢和计先生比肩,我的字虽然较常人亦算不错,但和计先生一比就差远了。”
廖正宝满脸喜悦又小心翼翼的抓着纸张,细细看上头的文字,他识字不算太多,只为能看清基本的军事术语,但在这几页纸上,阅读却出奇得顺畅,一字一句都能品读其意。
“好好,写得真好,真好!”
随后廖正宝还拿起笔,写上自己的名字,虽然力求工整,但还是有些歪扭,和计缘的字一对比就更加不堪,却令这封信出奇得真实。
一封长长的家书,攒下的白银十八两六铢,就是廖正宝想要计缘和常易带回去的全部东西了,他知道这种机会很可能不会再有了,所以这钱还是找将军借了一些的。
计缘和常易回去的时候,将军和廖正宝都送他们到了北门,并且派遣一队兵丁和一辆马车护送他们上路,至少是护送到他们管辖的区域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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