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些大臣就认为官家不听我得,我就不干了,我就懈怠,我就天天跟官家吵,更有甚者,是直接从中作梗。
再说回魏征与唐太宗,其实魏征的很多政策性的建议,唐太宗都未有采纳,但魏征仍旧是为大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顼听得真是眼眶都红了。
知己啊!
这必须是知己啊!
真是太懂朕之苦了。
曹太后也是点头笑道:“说得好啊!这君臣之道,理应如此啊!”
一个老夫子就立刻站出来:“你能保证新政一定会成功吗?”
你这是在帮王安石说话啊!
“我不能。”
张斐摇摇头:“那老先生又能证明司马学士的建议,就一定能够成功吗?”
那老夫子稍稍迟疑了一下,抚须道:“老夫也未支持司马君实之论。”
张斐微微一笑,道:“这位老先生的言论,其实是最为可怕的。”
那老夫子皱眉问道:“为何?”
张斐道:“因为此乃小孩斗气之语,真正有本事的大臣,就应该拿出一份更加完美的计划来。拿不出,又总是跟官家说,你不听我的,一定会失败,这种言论其实是很没有意义,同时会起到非常不好的作用。
因为这势必会导致官家,最终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干到底,哪怕后来意识到可能存有错误,也不可能转头,因为你们都将话都说到那份上,但这至于吗?”
曹太后听得是连连点头,“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不仅仅是王安石,就连富弼、司马光等人也都陷入沉思之中。
至于吗?
赵顼的内心唯有感动,知己说得每一句话,都如同蜂蜜一般清甜可口。不仅是痴痴地望着张斐。
那老夫子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做不得声。
他确实拿不出完美的方案来。
张斐又继续言道:“以父子为例,父亲要谋反或者要偷盗,这是明显不对的,身为儿子必须要极力阻止,不阻止就是不孝。
但是父亲只是在种田和行商间抉择,最终选择行商,认为行商能够赚更多的钱,你可以去反对,但是如果最终父亲决定,你还天天反对,去添麻烦,那你的目的就不是为了这个家,而是要证明,你是对的,你爹是错的,纯属意气用事,最终可能是两败俱伤。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决策失误,这也是常有的事。”
文彦博道:“话虽如此,但是这国家的决策,关系着天下苍生,一个失误可能也会导致国破家亡啊!”
“文公说得不错。”
张斐笑着点点头,道:“治国不是赌博,不是在大小之间选择,这就要说到法制之法,法制之法的理念,不是要限制皇帝和大臣们的权力,而是要确保皇帝的决策失误,也不会导致国破家亡。
因为法制之法的理念就是保护,保住君主,保护国家,保护百姓,当这三者得到保护,那么至少这个国家不会因为一个政策的失误,而走向灭亡。但如果成功,这个国家将会腾飞。”
曹太后稍稍点头,心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赵顼要折腾,她心里也有些慌,他老公庆历变法,弄得也是一团糟。
文彦博又继续问道:“如果国家决策与法制之法相遇?”
张斐指向前面那块木板,“正如我之前提到的夫为妻纲,溢入过来,这是在所难免的,但德主刑辅是不会介入的,而德主法辅是能将溢入的部分给推回去,继续保持平衡,但也不会修道墙,完全制止溢入,这有悖于约定俗成。”
富弼微笑地点点头。
这个解释,他非常欣赏。
曹太后呵呵笑道:“看来你并未说谎,还是得逼你,你才愿意说啊!”
“啊?”
张斐先是一愣,赶忙道:“太后恕罪。”
“你说得很好,老身不虚此行,又何罪之有。”曹太后笑着点点头,突然向赵顼道:“官家,老身有些累了。”
赵顼微微一怔,道:“孙儿送大娘娘回去休息。”
第三百八十七章 张博士
呼……
当曹太后与赵顼离开后,这在场的大臣是不约而同地松得一口气。
倒不是说聊得有些真实,其实宋朝还好,因为文人比较强势,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聊得,范仲淹、王安石他们说得可还要露骨一些。
只不过范仲淹、王安石他们的理念,是自古有之,虽然王安石的理念是有些超前,还是继承桑弘羊他们大部分思想,人人心里都有底,这不管好坏,都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自己的利益会又出现怎样的变化。
但是这个法制之法,他们虽然是听明白了,但一时半会也无法理解透彻,就还是那个原因,即便是他们这些士大夫,也是极度缺乏个人意识,只有家国思想。
哪怕是再自私的人,也是如此。
因为自私是性格问题,而个人权益是一种思想。
就不是一回事。
听着是有利有弊。
这抬头一看,张斐那小子也已经不见人影,而那些学生则是如以前一样,围着那块木板激烈地讨论起来。
他们是悄悄离开大堂,可出得大堂,一些大臣就围着文彦博、司马光他们。
“这可千万不能尝试,且不说张三说得是否有道理,但此法必定颠覆当下的礼法制度,若有闪失,遗祸无穷啊!”
“我也觉得这听得怪玄乎的。”
“礼乃法之本,但若依张三所言,这礼法必然要分离,且礼只是作为参考,这必然是不行的。”
……
他们是你一言,我一语,语气中是充满着担忧。
他们虽然没有理解透彻,但是有一个理念,他们是理解的非常明白。
就是个人权益作为入罪原则,德礼则是作为出罪的参考依据,换而言之,违礼就不一定违法。
礼成为一个不是强制性的教条,从这一点来看,显然是要削弱礼制。
这些老夫子自然是不愿意见到。
文彦博与司马光左右看了看。
富弼呢?
关于这个理念,富弼了解的比他们更加清楚,但是找了一会儿,并未看见富弼的身影。
司马光向文彦博使了使眼色,好似说,这里全都是老头,跟你一般年纪,我只是晚辈,还是你来说吧。
文彦博不爽地瞥了眼司马光,又沉吟半响,道:“话虽如此,但是目前朝廷主要谈得就是利,而非是礼。”
大家一听这话,不免又面面相觑。
文彦博虽然说得非常委婉,但他指得就是王安石的新政。
礼能够给他们带来利益,但能不能保护他们的利益?
这是一个相对关系。
当面对皇帝的时候,礼是保护不了的,因为皇帝最大。
可话又说回来,除皇帝外,他们又是处于优势。
而就时政而言,新政是他们目前最为害怕的。
捍卫个人正当权益,对于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也不算是坏事。
文彦博又道:“所以,我倒是觉得可以去尝试一下,但是得看看最终礼法是如何结合,如果礼在法之上,倒也不是不行,但一定要慎重,若官家轻易决断,那我们自然也不会答应的。”
他这么一说,那些人又点点头。
如果一方面能够保护我们的权益,不被皇帝轻易夺走,同时维持礼教,那倒是可行的。
其实文彦博并不是非常支持,但是富弼是非常支持的,故此他还是相信富弼。
而富弼此时正急急赶往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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