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恼羞成怒道:“最初我可是派范存仁和苏轼前往登州、扬州推行公检法,张三去河中府,那都是事出突然,怎么落在他们嘴里,就成了依赖张三,真是可笑至极。”
刘述道:“可是司马学士给予范存仁、苏轼的支持,是远不及给予张三的支持。”
他们是早去,但他们一定动静都没有,可当张斐去到河中府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河中府。
司马光神情一滞,扪心自问了一番,又解释道:“我可是一碗水端平,之所以范存入和苏轼那边进展缓慢,可能是因为张三比他们更懂得公检法的理念和规则。由此可见,如果让一些不懂之人去推广,那只会被王介甫逐个击破,到时得不偿失。”
刘述还欲再说,富弼突然点头道:“确实!这方面的确是人才匮乏,我们还得加紧培养这方面的人才,我看可以挑选一些年富力强、道德上佳的年轻官员去往河中府学习,为将来后发制人做好准备。”
司马光愣了下,“后发制人?”
富弼点点头道:“以王介甫的个性,他绝对会马不停蹄的在全国推行新法,而不会等着公检法,但是他的新法,一定会出问题,等出了问题,我们再派推行公检法去解决问题,如此既收获民心,又能让官家知道,新法的弊病所在。”
刘述、齐恢眼中一亮,是齐齐点头。
“富公言之有理。”
“还是富公深谋远虑。”
……
之前他们一直怀疑司法改革,这也是原因之一,因为司法改革能很好帮助新法得以执行,可新法若是获得成功,那证明他们就是错的。
故此不能让司法改革和新法同时去,得错开,如此才能暴露出新法的弊病,突显司法改革的优势。
这都是打压革新派的理由。
司马光瞧了眼刘述、齐恢,点点头道:“就依富公之言,我们再挑选一批年轻官员去河中府学习公检法。”
几人又开始就培养人才,进行讨论,张三这个话题就糊弄了过去。
放衙后,司马光、文彦博、富弼慢悠悠地往城外走去。
文彦博见司马光垂首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免问道:“君实,你在想什么?”
“他们这是不信任张三啊!”司马光突然感慨道。
保守派的反应,令他很是忧虑,他是打算提携张斐的,但是从大家态度来看,这估计很难,张斐才刚刚否定禁令,立下大功,就已经有人在考虑,要将张斐边缘化,不能让他得势。
可见在保守派内部看来,张斐从来就不是自己人,甚至更像似敌人。
这令他就很为难。
文彦博道:“任何改革变法都会得罪人,其实朝中很多官员更不喜司法改革,目前张三已经将人得罪,是难以服众,你得及早另做打算,我看那苏子由就不错。”
司马光立刻道:“这如何能行,那张三岂不是成了替罪羔羊。”
文彦博道:“但是张三是不可能赢得他们的支持,随着公检法推行开来,若你还想政令通达,就必须安排一个能否服众之人主持公检法,否则的话,这定会引人群起攻之,于大局不利。”
朝中还是讲究德高望重,张斐的那套理念,是不可能赢得朝中大臣的信服,即便张斐说得再有道理,他们也不会认同的,因为这会伤害到他们的利益。
文彦博认为,一味推张斐上位,那只会令保守派内部分裂。
若以大局着想,就还得做好抛弃他的准备。
司马光摆摆手道:“这可不行,当初是我逼着张三来接手的,不能说他完成任务,我就找人换了他。”
文彦博道:“但他只是个将才,可管一地,可冲锋陷阵,而非帅才,管不了全国。”
“呵呵!”
富弼突然抚须笑了起来。
司马光问道:“富公何故发笑?”
富弼笑道:“我看你们是有些自作多情,张三那小子未必想跟你们一边,他可是一代宗师啊。”
他看得比较透彻,张斐可从未将自己与保守派绑定,他只是跟司马光的关系不错,跟其他人,他都是保持距离的,从未刻意去笼络他们,同时跟王安石的关系也非常不错,并且皇帝都很看好他,要知道目前全国就一个大庭长,京城可都没有大庭长。
你们说边缘就边缘。
文彦博稍稍点头,心想,富公言之有理,张三对于我们而言,只有支持,或者不支持,我们也不一定能够使唤得动。
……
正当他们两派还在围绕着这个判决进行布局之时,那河中府早已经翻过这一页,正在开启新的一番厮杀。
虽然这河中府并没有京城那么多权贵,但河中府却有着一个庞大的地头蛇群体,也就是那些扎根于民间的吏。
因为这北宋的官员的待遇实在是太好了,政治风险又非常低,而且他们也就三年任期,到期就得调走,如果不是那种背负皇命的官员,如转运使,宣抚使这一类的,正常调任的官员多半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那么是谁在管事,其实就是那些吏。
所以北宋的吏是非常厉害的,甚至可以说他们掌控着地方州县的一切。
官员就只下达命令,执行方面,全都得依靠这些吏。
而此次皇家警察出击,主要就是打击这些小官小吏的势力,这其实也算是河中府第二难啃的一块骨头。
最难啃的当然是军方。
下面那些吏,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立刻认罚,他是有资本在手的,他们开始向上面施压,那些官员自然也就坐不住了。
检察院。
“当初你们公检法来到河中府时,口口声声说不清算旧账,可如今你们却不信守承诺,到时若是引发混乱,那你们就自个去收拾,我们是绝不会管的。”
河东县县尉刘大兴是极其愤怒地朝着苏辙怒喷道。
韦应方、樊猛等人也都是怒视着苏辙。
且不说我们的亲戚也都在里面,关键你们这一搞,底下的刀笔吏开始闹事,我们的政绩也都受到影响啊。
苏辙据理以争道:“我们并未有清算旧账,只是那些人做得太过分,牢狱里面的罪犯,不在牢里待着,竟然就在城外开黑店,这简直就离谱。
还有,那通往京兆府的商道,竟然被二三十条恶犬给堵塞,迫使商旅只能走山后独木桥,并且还要缴纳昂贵的过税,如此行为竟然存在二十余年之久。
诸位说说,这难道不应该管吗?”
“这当然不应该管。”
韦应方站起来,驳斥道。
苏辙当即就傻了,呆呆地看着韦应方,“韦通判,你……你说什么?”
你不管就不管,还这么明目张胆说出来,真不知你是哪来的底气。
韦应方却是言之凿凿道:“我说这当然不应该管。牢狱里面的罪犯,为何会提前释放,跑去店里找活计干,不就是因为当年朝廷将河中府的钱粮全都拿去打仗,是分文不留,官府还怎么去管理那么多囚犯,只能让一些惩罚较轻的囚犯提前刑满释放。
还有商道一事,不错,那后面收钱的就是转运司的吏,但那也都是因为朝廷不拨钱,但又要人管事收税,只能让他们去收过税,其中部分钱粮也是上缴给官府,如这种现象,全国上下比比皆是,朝廷若是将钱给足了,谁会愿意干那些活。
你们这么做,就等同于卸磨杀驴,只会寒了大家的心,到时没人干活,你们来负责吗?”
违法违的如此理直气壮,苏辙也真是醉了。
但话又说回来,这还真的是朝廷默许,因为朝廷没钱,但又要招人来管理州县,以及收税,只能给予他们谋财之路,比如说收取过税,这得找人去收,但是朝廷又不想给工钱,怎么办呢,让他们多收一点,然后大家平分。
这种强盗逻辑,导致这里面是没有规则可言,那些贪官污吏,自然就会钻这漏洞,尽量去多收税,满足上面的胃口,剩余的就全都是自己的。
苏辙哪能不知,谁还没遇见过这种事,语气顿时缓和不少,道:“我们检察院可以网开一面,不追究他们的惩罚,只要求罚金作为惩戒,你们可别说,他们捞的每一文钱,全都是朝廷所迫,我们检察院目前掌控着足够的证据。”
韦应方道:“苏检察长,问题就不在于他们是否违法,而是在于朝廷能否支付他们俸禄,这不给马儿吃草,又想马儿跑,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你涉世未深,不懂其中利害。”
苏辙道:“我只知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朝廷理应支付他们相应的俸禄,而不是让他们随意利用职权谋取财路,如果他们得不到相应的俸禄,大可以来我检察院起诉,我们公检法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苏检察长。”
曹奕立刻起身道:“你这是在为难我们转运司,如今转运司还得支付士兵们的赔偿,哪有这么多钱?”
苏辙道:“转运司没钱,照实说便可,我们会要求朝廷拨钱给河中府。”
这么狠吗?
朝廷莫不是你家开的?
你说拨钱就拨钱。
可话说到这份上,他们还真不好反驳苏辙。
苏辙又是态度坚决道:“之前的旧账我可以不算,只要合法,他们的买卖,也可以继续做下去,但如这种违法行为,我们检察院是决不能容忍的。”
面对如此强势的苏辙,此番谈判,自然是无疾而终。
但可将蔡延庆给急坏了,因为下面那些胥吏开始接连罢工,河中府的秩序立刻变得岌岌可危。
因为全都是他们这些吏在管事,他们要是不管,那肯定会大乱的。
这可是蔡延庆的底线。
“张庭长,你们的争争斗斗,我是尽量不参与,而且我的要求也不是很高,就是要确保河中府不乱,可你此番贸然行动,已经让河中府陷入混乱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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