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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 第 106 页

  荆红追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苏大人,胸口翻涌着的浓烈情绪,几乎要破腔而出。半晌后,他斗胆伸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苏晏的手背。

  他原想用这点肌肤接触,平息心底不该有的妄念之火,却不想如同火上浇油,烧得更旺。

  全身从内到外都陷入火海,被渴求的欲念煎熬,只想再多触碰一点,就一点点,他就满足了。

  他粗糙长茧的指尖,在苏大人光滑温暖的手背上战栗,如临深渊,明知将会万劫不复,却无时无刻不催发着纵身一跃的冲动。

  这股舍命的冲动与强烈的负罪感,如同两头尖牙利爪的猛兽,互相撕扯着他的灵与肉,他感到被活生生撕裂的痛楚。

  然而比这痛楚更难忍受的,是恐慌——

  荆红追,你究竟想对自己的恩人与效忠者做什么?不止是浅尝辄止的触碰,不止是得寸进尺的抚摸,甚至不止是肆意轻薄的亲吻。你想玷污大人的清白,让他零落尘泥,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呻吟承欢,就像你最不齿的那个狗千户沈柒的所作所为一样?!

  手指如火燎般收了回去,荆红追向后骤退,险些掉下石床。

  这块岩石实在太窄,容不下一颗贪婪膨胀的痴心,他还是滚去山洞角落里自弃自省吧。

  苏晏含糊地梦呓一声,转身侧卧,将脸埋在他的锁骨位置。

  荆红追僵硬许久,最终还是没舍得起身,嗅着苏大人发丝间的微馨气息,不能自已地低了低嘴唇,在对方饱满光洁的前额轻印了一记。

  心脏鼓噪得像要蹦出喉咙口,他闭眼等待惩罚降临,无论这惩罚是来自对方,还是神明。

  然而惩罚久久不至,荆红追睁开双眼。

  火光照不到的阴影中,他垂目注视苏晏的睡颜,眼神虔诚而幽深,仿佛冰下燃着暗火。

 

 

第九十五章 苏大人失踪了

  苏晏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充足的睡眠后,他感觉精神饱满,连满身淤青也没那么疼了似的。就是身上的衣物经过水浸火烘,又在石床上压了一整夜,已经皱得不成样子,想必此时的自己也是形容狼狈。

  山洞里只有他一个人。苏晏揉揉脸,刚想跳下石床,荆红追捧着树叶碗进来,看到他的第一眼,脸颊微微泛红,低头道:“大人,喝点水,我们就出发。”

  今日天晴,前夜的雨水已经蒸发,清水想必不好找。苏晏喝了些水,端详荆红追的气色,有点担心:“你的伤……”

  “不碍事,带大人出谷的力气还是有的。”

  苏晏坚持拆开缠绕在他腰间的布条,查看伤口,发现发炎症状更明显了,甚至开始流出黄褐色脓水。

  “走吧,赶紧上去找个大夫,实在不行,找点消毒工具和草药也好。”

  两人走出洞外,顺着荆红追刚才探出的路线,向谷顶攀登。

  ——本来贴身侍卫要背着他家大人上去,但苏晏考虑到他后腰的伤和失血过度的身体,坚决拒绝了。

  “不要背。也不要公主抱……呃,‘公主’就是个修辞词,与我并无关系……总之困难时候拉我一把就好。”

  话是这么说,然而苏晏还是低估了峭壁的攀爬难度,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所以全程基本上都是靠荆红追扶持着,用凝滞不顺的轻功一点点蹭上去的。

  终于登上崖顶,两人大是松了口气。

  休息片刻后,两人缘着河流朝上游走,在附近的一座村子里找到了个兼职赤脚郎中的伐薪人,给荆红追的伤口敷上去腐生肌的草药。

  当然,苏晏再次强调了他的“消毒”理论,先用沸水煮过的竹片制成镊子,清理伤口内的木屑碎石。这些杂物已和皮肉粘连在一起,取出时免不了要拨开血肉黏合处,钻心剧痛比受伤当时更甚。

  赤脚郎中操着两人几乎听不懂的浓重乡音,比划示意要把化脓处的坏肉剜掉。

  苏晏看看对方满是陈年污垢的指甲缝,决定还是在对方的口述指导下亲自操刀,折腾出一头冷汗。

  荆红追趴在木床上,侧脸看他,神色柔和,眼底满是纯粹的信赖,除了偶尔咬紧牙关,额角青筋跳动几下之外,并未露出半点畏疼之色。

  伤口比预想的更深,苏晏前世并未接受过正规的医疗培训,故而也不敢深入处理,剔除杂物、剜去坏死组织,把伤口用烈酒清洗一下,就敷上赤脚郎中炮制好的草药膏。

  接下来就只剩下每日换药和听天由命了。但愿伤口不要被细菌感染,苏晏在心里向上天祈祷。

  救了沈柒性命的那份土法青霉素可以算是昙花一现的奇迹,也就比古人用长绿毛的糨糊敷涂伤口先进那么一点。在成立菌种培育实验室,研究出可以依托于这个时代科技水平的提炼方法之前,他想他再也没可能制出第二份可以救人的青霉素了。

  赤脚郎中对荆红追的意志力很是佩服,加之听苏晏说他们是逃避鞑子时摔下山谷,导致盘缠遗失,不但没索要诊疗费,还赠送了一大包草药。

  苏晏想买马,但这个村子贫穷得很,连头拉磨的毛驴都没有。他们只得感谢过郎中之后,徒步前往几十里外的横凉子镇。所幸行到半路,遇上几名盐贩子,苏晏犹豫片刻,用身上唯一值钱的火镰换了一匹老马和装满清水的一个牛皮水囊。

  荆红追见他犹豫,便猜测这个火镰不止是个精美饰物,还另有意义,否则依苏大人的性子,连豫王送的价值连城的玉石西洋棋都不上心,转手就束之高阁,何以会对一个火镰露出不舍的神情。

  “属下去帮大人拿回来?”他目视远去的盐贩子,向苏晏提议。

  苏晏知道这个“拿”肯定不会走正当途经,摇头苦笑:“让你去做偷鸡摸狗的事,太丢份。没了就没了吧,说明我和这东西没缘分,走吧。”

  两人同乘一匹马,为了照顾荆红追的伤口不敢疾驰,让马匹悠悠小跑着,天黑前抵达了横凉子镇。

  隔着几十丈就闻到臭气熏天,是血肉腐烂后散发出的气味。荆红追从衣摆处撕下所剩无几的布料,将两人口鼻层层覆盖,驱马进入镇子。

  镇子已成了空无一人的废墟,遍地尸体却不知所踪,想必是被人处理掉了。

  在他们原本激烈战斗的地方,不见死去的鞑靼骑兵与锦衣卫的尸体。两辆马车也不见了,黄土路面的车辙痕迹,被之前的暴雨冲刷掉了,无法判断车子被赶去何处。

  只大片大片的黑褐色血迹残留在四处,阳光下散发出难闻的臭气。

  两人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苏晏被熏得头昏脑涨,不得不离开镇子。

  到了上风处,苏晏滚鞍下马,扶着树连连干呕。荆红追给他拍背顺气,又打开水囊,喂了他几口水。

  苏晏好容易压住了反胃呕吐的感觉,喘气道:“鞑子会赶走马车,但不会掩埋百姓尸体,应是我国人所为。这方圆十里,人烟并不稠密,百姓为生计所催无暇他顾,城镇之间往来的也只有零散商贾,由此可推测,能在屠镇后的两天内,处理掉这么多尸体的,只有大铭军队。”

  荆红追说:“或许是卫所边军及时赶来,救了褚渊等人。但还有个可能……”

  他没再说下去,但苏晏听懂了言下之意:还有个可能,褚渊等人尽数死在鞑靼骑兵手下,马车也被抢走。边军来迟一步,只来得及收敛遍地尸体,以免爆发瘟疫。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谁都不希望后一种可能性是事实。

  “接下来,大人有何打算?”荆红追问。

  苏晏略一思索,眼底乍亮:“有件事,可以间接证实褚渊他们是否还活着!走,去我前两日坠谷之处。”

  路上他向荆红追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倘若边军及时赶到,褚渊等人死里逃生,势必会努力搜寻他的下落,少不得要探查两人滚下去的那处陡坡。

  荆红追背的包袱在那里遗失。内中有圣旨、尚方剑、官印和任命文书等重要物品,褚渊也知道,在附近寻找时若是发现包袱,定会拾取,妥善保管。

  倘若包袱不见,很有可能就是被褚渊捡走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包袱滚到了河滩上,被涨洪的河水冲走了。

  但总归是个线索。而且圣旨等物太重要,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去找找。

  两人匆忙赶到落水处的河岸边。

  荆红追把苏晏留在马背上,自己沿着陡坡下去,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回来,对苏晏说道:“没找到包袱,但我发现有个布条绑在显眼的树枝处。”

  苏晏接过那根巴掌宽的绛红色布条,翻看后,发现与前两天褚渊穿在身上的外衣布料吻合。

  布条上有些黑色污迹,他嗅了嗅,怀疑是炭粉。

  “这应该是褚渊留下的记号。我猜他在布条上写了字,用以告知他们的去向,也许还约定了碰面的地点,希望我们回头寻找包袱时能看见。但当夜下过暴雨,把字迹冲散了。”苏晏说。

  荆红追拿过布条,翻来覆去看了半晌,也没法辨认出原本的字迹是什么,便顺着他的思路继续道:“褚渊若是被卫所边军所救,又能以锦衣卫令牌说服他们前来寻找大人的话,从这陡坡下来没找到人,应该能考虑到大人可能被河水冲走,会沿着河岸往下游寻找。”

  “但当夜大雨,河水暴涨,他们这两日遍寻不到,也可能会误以为我们已经葬身洪水。唉,他们往下游,我们往上游,竟没能遇见,也不知是否在哪处岔路擦肩而过。”

  “这年头,远程沟通太不方便了。”苏晏叹口气,情真意切地说,“我真的很想念我那支用了好几年的老mate 8。一机在手,天下我有。”

  然而没有无线信号覆盖,即使让整个电子城的手机都一同穿越过来也是白搭。

  苏大人又在说他听不懂的话了,不过没关系,他大约能猜到两三分意思。据说相处越久,越能心意相通,一颦一笑皆能传神,总有一日,他与苏大人会心有灵犀,荆红追想。

  他建议:“大人可以先去延安城,毕竟只有周知府见过大人,其他府城官员不见印信,怕是不敢轻易相信。到了延安,再派人传递消息给各府,寻找褚渊。”

  “可是如此长途往返,太过耽误时间,搞不好得两三个月才能见到褚渊,怕是要误了皇爷交付的差事。”苏晏皱眉思忖,片刻后下了决定,“我们不回延安,去灵州。”

  “灵州?继续往西北边陲方向?”

  “对。我曾对锦衣卫们说明过此行的路线,考察的最后一站就是灵州清水营。褚渊若是还记得我的话,若是对我生还的可能性还有一点信心,应该会找到那里去。而且高朔告诉过我,灵州有北镇抚司的暗哨据点,飞鸽传书,比驿站递送更快捷。去灵州,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身上的伤。”

  “大人也太过看轻属下的武功。随着内力恢复,伤口很快就会愈合。”荆红追挑眉,为了纾解苏晏的心情,难得开了个玩笑,“大人与其担心我这点伤,不如担心一下盘缠问题。就算大人愿意打短工,譬如去食肆洗盘子、替车马店磨豆料之类,可这穷乡僻壤的,也没几个钱可赚哪。”

  苏·身无分文·画饼充饥·晏:“……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不可能打工的。”

  苏晏作势摊手:“做生意又没本金,看来只有把贴身侍卫称斤轮两卖了,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荆红追被他逗得笑出了声,纵身上马,将苏晏也轻巧地拉上马背,双臂从他肋下向前伸,握住缰绳,几乎将他整个人圈在胸前,“放心吧,有我在,必不叫大人吃苦受累。”

  -

  “禀报大人,没有任何发现。”

  “没找到人为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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