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再世权臣 - 第 135 页

  家丁们见势不妙,兵溃也似各自散去了。

  沈柒呸了声“老杀才”,扶起沈晏,艰难地走回西厢房。

  青杏几乎吓晕过去,爬起来跌跌撞撞跟在他们身后,喃喃着:“死人了……七哥儿杀了人,怎么办?”

  沈柒冷笑:“那厮签了卖身契,就是沈家的人,官府管不了。顶多就是被老虔婆家法伺候,左右都要打死我们,杀不杀人又有何两样?”

 

 

第119章 前尘旧事如幻(下)

  青杏顾不上事后受罚,抹着眼泪找来一盆烧红的炭,湿冷的房间内顿时增添了几许暖意。

  刚把火盆烧旺,她就被个年纪大的仆妇叫走了。

  沈柒将棉被团成一团,解开衣衫趴着,后背青青紫紫都是淤痕交错,怕不下三四十道,肿得格外触目惊心。他从床头柜里掏出一瓶活血化瘀散,递给沈晏,吩咐:“帮我把淤血揉散。”

  “会很疼。”沈晏红着眼眶说。

  “我不怕疼。”沈柒答,“我只要快点好。”

  沈晏只好照办。他人小力薄,手上又不敢用力,沈柒担心揉不到位影响药效吸收,就叫他脱鞋上床,骑坐在自己后腰下方,把力气都集中在双掌。

  “用力,快点,”沈柒嘴里咬着被面,额上满是冷汗,“别让娘回来看到。”

  沈晏咬牙用力揉,直到把高肿的淤血长痕推成五彩斑斓的整片,才气喘吁吁地停手。

  空气中满是药酒辛辣的味道,沈柒松开牙关,长长吁了口气。

  沈晏累得够呛,往旁边一栽,躺在他身旁的床板上。

  沈柒转脸看弟弟。沈晏的脸颊有些浮红,额发湿漉漉的,几缕发丝黏在瓷白的额角,在息吹之间轻轻颤动。

  他的心也在轻颤,像发芽的草叶,青涩地、无措地、固执地顶着上方重压的石板。

  “小九,以后我们——”

  话未说完,姚氏脚步匆匆地进了屋,沈柒赶在她掀开帘子进入内间前,飞快地穿上了外衫。

  沈柒死活不让娘看他的后背,说已经让弟弟上过药了,没什么大碍。姚氏拗不过他,只好坐在床沿,摸着他的肩膀和脸颊,哽咽道:“娘没用,护不住你们,又让我儿受苦了……”

  沈柒说:“没有娘护着,我早就死了。”

  姚氏再柔弱,再逆来顺受,在他心里也是一根充满韧性的藤蔓,为了养活长在藤上的三个小瓜,峭岩也攀,砂地也爬。她所有的盼头,就是把三个孩子拉拔长大,大到可以带着她与大房分家,从此以后脱离苦海。

  沈明露赶不上娘的脚步,慢了些进来,闻到刺鼻的药味,吓得缩在壁角直掉眼泪。

  她小时候被六哥儿养的狼狗吓到过,那狗在她面前撕吃了个仆役的一条腿。大病一场后,她就落下了沉默寡言的后遗症,不爱说话、不爱笑,闻见血腥味和药味就瑟瑟发抖。她极怕狗,不敢跟男人靠得太近,就连一同长大的两个哥哥也不例外。

  姚氏把女儿揽入怀中,担忧道:“娘听说你误杀了执鞭的家仆,沈夫人追究起来,可如何是好……”

  沈柒说:“娘别担心。签了死期卖身契的仆役,她和她儿子糟践掉的还少么?大不了闹起来,闹到父亲面前,闹去官府,看官府管不管大房虐杀庶子。”

  姚氏颦眉:“闹大了官府或许会管,但你父亲颜面何存,整个沈家也跟着蒙羞,沦为街头巷尾的笑柄。尤其你父亲还生着病,受不得刺激。”

  沈柒把嘴角一撇,露出个近乎冷酷的诮笑,这使他看起来比同龄少年要成熟得多,也阴戾得多。“那又如何?沈家没把我们当人,我们又何必把它当家。至于父亲,我看他这么行将就木地活着,比死了痛苦。”

  姚氏神情十分难过,似乎既不认同他的偏激,又自觉未尽母职,没有规劝他的资格。

  沈柒被她的目光看得烦躁不堪,转身躺下面对壁里,无论谁说话都不搭腔。

  姚氏没奈何,哄好了女儿,就去橱柜里取那罐珍藏的椴花蜜——天冷,蜜冻成了白色结晶,像冰酪,像香雪,一开罐就能闻到甘冽沁骨的清芬。

  她舀了一勺放在碗里,迟疑后又舀了一勺,用温水化开,端去给沈柒。

  沈柒不喝,也不说话。

  姚氏还要赶去做事,劝了片刻不见反应,知道儿子这股倔劲上来,谁的情也不领,得他自己想通,只好把碗放在床边柜面,嘱咐几句后带着沈明露离开。

  沈柒在房门关闭后腾地坐起身,望着娘离开的方向。

  他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愧悔,但也是压抑与冷硬的,像被严霜打过的荆棘林,本就质地尖锐,更没有余力色调鲜明。

  “你怎么不走?”他问坐在床沿的沈晏。

  沈晏脸色干净,表情乖巧,把那碗椴花蜜水捧到他面前,让他的迁怒还没诞生就夭折了。

  沈柒注视他的小九弟,眼神渐渐柔和,低头含着碗沿喝了一口。

  似乎有点不对劲,模糊的念头如星火乍亮又乍熄,他抓不住。

  沈柒又喝了一口,蜜水不是不甜,但总不够该有的那种甜。这一点异样的失望,说不清,道不明。

  他微微发怔,蓦地对沈晏说:“你喝。”

  沈晏摇头:“娘特意留给你的,我不喝。”

  沈柒把碗口往弟弟嘴唇上抵:“你必须喝。”

  沈晏无奈喝了一口。蜜水把他颜色浅淡的嘴唇染得透润,如掉落茶杯的花瓣。沈柒盯着那抹水色看,哑声叫:“小九。”

  “嗯?”

  “小九。”他又叫了声,尾音发颤,“小九。”

  “七哥?”沈晏有些不解。

  “……叫我七郎。”

  沈晏一愣,笑了:“才不,你是我七哥。”

  “——我不是你哥!”沈柒把这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郁闷,鬼使神差地喊出了口。

  沈晏皱眉,稚嫩的脸上竟隐隐浮现出为难、排斥与忍耐之色:“可我们就是兄弟。”

  出离的愤怒击中了沈柒,他把碗打翻在地,猛扑过去,压倒沈晏,扼住对方细白的脖颈,“我说不是就不是!叫七郎,快叫!”

  沈晏被掐得喉管窒痛,脸颊涨红,那双近在咫尺的湿润的眼睛,依稀能窥见将来春色入眸的风采。奇怪的是,他神情中没有丝毫慌乱,显得既懵懂又无谓,张嘴顺从地唤了声“七郎”。舌尖在发音时轻触唇齿,是审时度势的敷衍,也是漫不经心的风流。

  沈柒在暴力威胁中如了愿,却又更加愤怒与无力,心底烧着一团找不到目标的邪火。

  他在沈晏呛咳起来时,骤然收回了手,把脸埋进弟弟的颈窝,发出低沉又嘶哑的嗥叫声,像头用利爪也撕不开罗网的困兽。

  沈晏抬起手臂,避开他后背伤处,放在肩膀上拍了拍:“七哥,你把蜜水打翻,没得吃了。”

  ……我想吃了你!那头困兽在沈柒心底咆哮。活生生地,一口一口地,滴血不剩地,吃了你。

  -

  郑氏缓过气后,果然大发雷霆,要在沈家祠堂里动用家法,代沈老爷问逆子的罪。

  父母在祠堂里打死忤逆儿,就不算擅用私刑,算清理门户。

  沈柒不肯束手就擒,提前叫沈晏从后门出去报官,又把娘和妹妹藏进存酒的地窖里,自己被一群家丁撵得四下乱蹿,冲进了沈老爷的寝室。

  他和郑氏对骂,又扯着帷幔扬言要放火烧屋,躺在床上的沈经历受激过度,一口痰梗在喉咙,两眼翻白、半身乱抖,几乎当场呜呼哀哉。

  沈老爷若是死了,子女可以要求分家,郑氏也就没了拿捏他们的名目,只得先命人急救,请大夫来续命。

  宅子内外好一阵鸡飞狗跳,沈柒趁机溜走了。

  沈老爷最终捡回了条老命,但中风得更厉害,从偏瘫变成全瘫,一个字也说不出,成了个随便郑氏摆弄的活死人。

  衙门差役来了一趟,板着脸训完话,撂下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就走了。沈柒心知情况更加不妙,郑氏怕要狗急跳墙,便和娘商量趁夜逃离沈家,以免遭其毒手。

  姚氏的赎身书还在沈老爷手里,逃家就是逃籍,郑氏可以去衙门告发,申请追捕。

  沈柒猜测她的赎身书被郑氏拿捏着,就想方设法去偷。

  还没来得及偷到手,八妹就出事了。

  郑氏要把她嫁给有生意往来的米商陈家,给五旬的陈员外做妾。当天下聘、收彩礼,次日就命人把一无所知的沈明露从洗衣的水井旁带走,收拾完灌了迷药送上花轿,吹吹打打地抬走了。

  姚氏从说闲话的婢女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后,如同五雷轰顶,第一次歇斯底里地发了狂,冲到郑氏面前又抓又喊:“明露她才十一岁啊!你把她嫁给个糟老头子,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都是当娘的,你自己也有女儿,心肠如此歹毒,不怕损阴德遭报应吗?”

  婢女们七手八脚把她拉开,郑氏冷笑:“你是姨,我才是娘,明露是我女儿,我亏待不了她。那陈家家底殷实,陈员外又死了正妻,明露嫁过去只享福不受气,在家中辈分又高,有什么不好?”

  姚氏要冲出门去追女儿,被郑氏命人摁住,送去柴房锁起来。

  傍晚沈柒回来,听闻这事后砸了门锁,把虚脱的姚氏扶回西厢房。他提着柴刀翻墙而出,去向陈家讨回八妹。

  这天晚上,他闹得陈氏阖门鸡犬不宁,最后终于带回了八妹冰凉的尸体。

  ——沈明露害怕男人,若有男子近身,轻则畏缩哭泣,重则尖叫挣扎。被人抱下花轿送进陈府后,迷药逐渐失效,她在陌生环境中惊惶不已,又有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非要与她亲热,她大哭大闹后挨了打,恐惧绝望之下,用铁烛台插蜡烛的尖头刺喉身亡。

  花钱买来的妾在新婚当夜自戕,陈家正觉得晦气,结果沈家庶子又来闹事,陈员外烦不过,干脆把尸体还给他,打算回头再向沈家讨个说法。

手机版|搜书书小说论坛

GMT+8, 2024-6-11 01:06 , Processed in 0.072183 second(s), 6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4 Discuz! Team.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