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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 第 15 页

  豫王如梦初醒:“哦,对。”落下一子,却在王翼露出了破绽。

  苏晏嘿然,乘隙追击,数回合后果然将对方将死,拎着黑王的尸体畅笑道:“下得好痛快!王爷棋力过人,短短月余竟学到这种程度,怕是要不了多久,我便要败在王爷手下了。”

  豫王蓦然捉住他的手指,在掌心轻轻摩挲,柔声道:“你若喜欢下棋,我每日来陪你下,只要看到你高兴,我也便高兴了。”

  苏晏一怔,警觉地将手往后抽,谁知收得急了,伤口碰在床围子上,疼得直抽冷气。

  豫王急忙扑过来探视,托住他的腰身嘘疼问痛,忽然意识到斯人在怀,哪里再去找这么好的机会,心底压抑的欲火霎时成燎原之势,翻身压住苏晏,手伸进衣内又摸又揉,口中胡乱道:“清河,你让我摸一摸……我不做别的,就只亲一下……哎,你别乱动,小心伤口……”

  苏晏疼得冷汗乍出,怒喝:“朱栩竟!你发的什么疯!再不住手,休怪我不客气!”

  豫王舔吮着他的脖颈,浪声道:“亲亲,心肝儿,可千万不要客气……”

  苏晏气得眼前发黑,也管不了什么犯上大罪了,曲起肘尖狠狠朝他肋骨撞去。

  豫王吃痛,闷哼一声。苏晏乘机推攘,手边摸到块硬邦邦的物件,一把操起来,以板砖掀前脸儿的标准姿势朝他头上招呼。

  豫王惊见风影破空,情急之下往后一倒,堪堪避开。

  炕桌扫落在地发出一声钝响,一干棋子噼里啪啦甩得到处都是。他捂着磕疼了的后腰,恼恨地叫道:“你……你还不快给我放下,这是犯上!”

  苏晏手握板砖,啊不,是玉石棋盘,眯着眼睛止不住冷笑:“打着打不着反正都已经犯了,干脆挣个鱼死网破,下官一条贱命何足惜,只是王爷千金之躯,眼下也休想全身而退。”

  豫王知道把他逼急了,心底大是懊恼,怎么就一时忍不住,惹得他翻脸。

  正在尴尬间,被他遣出院子的随从听到震响,恐有变故,忙赶来保护,却见豫王冠冕不整,苏晏衣襟散漫,只道冲撞了王爷好事,战兢兢拜倒一片。

  豫王满腹悻然立时掉了个矛头,朝他们骂道:“唤你们进来了么?瞎摸乱闯的想做什么!一群蠢货!”

  随从们切切叩首:“小人无知,请王爷息怒。”

  豫王发了通邪火,转头对苏晏讪笑:“手下鲁莽,让清河受惊了,孤王给你赔个不是。”

  苏晏知道豫王是借此机会服软,自己也需得给他个台阶下,深吸口气,“王爷言重了,下官方才睡思渐起,人有些发懵,也不知口不择言地说了什么,还望王爷勿怪。”

  豫王放了心:“不怪不怪,清河既然乏倦,便好好休息吧。”

  他整了整头上的累丝嵌宝石金冠,起身走出几步,又回头道:“这伤是怎么养的,一身越发瘦了,回头我让人给你送点补品来,可不许推辞。”

  苏晏拢好衣襟,神色自若:“多谢王爷厚爱。”

  院中很快安静下来,风动落花红簌簌,却是一点声息也无,岑寂地归于尘土。

  苏晏慢慢挪动腰肢,松软的厚垫在身下硌得他生疼。他用靴尖拨了拨落在地上的棋子,懒洋洋地叫道:“小京,把这些东西收进柜子。”

  “这……这些是什么宝贝!”苏小京又是惊羡、又是惋惜地在泥土中拾捡棋子,连同棋盘一起珍重万分地收进怀里,脚步异常稳当地往屋里去了。

  “哪是宝贝,都是居心叵测的人情。”苏晏嘟囔,恹恹地翻身欲睡。

  耳边却忽然听得一个冷锐的声音道:“如有不想见到的人,可来找我做买卖,第一次不收钱。”

  苏晏略微仰脸,望了望槛窗内的阴影,苦笑:“看来今日还真是狼狈不堪。不过买卖还是算了,他虽歪死缠,却还没到让我心生杀意的地步,而且我也不愿你去冒险。”

  那声音便如幻象般杳然了。

 

 

第十五章 学点阴招防身

  皇城正门承天门附近,千步廊西侧,北镇抚司如一头猛虎巍然盘踞,毗邻五军都督府,与东侧六部隔街相望,坐落于国家权力核心之地。

  手下一名小旗奉命前来时,千户沈柒正将一纸密报在烛火上点燃,迅速烧成灰烬。

  密报上只有短短两行字:“伤势无碍。豫王欲狎之,遭当头殴击,悻然而走。”

  灰烬在指间碾成粉末,沈柒漫不经心地吹了口气,问道:“国子监司业于涌之子于成家中,可有安插暗哨?”

  小旗跪地回禀:“有两个长随,平日里与西市的混混往来,也受过些儿好处。”

  沈柒吩咐:“你换上便装,去暗会此二人,教他们窃取主人家的书信手迹来。”

  小旗心领神会,奉命去了,不过一两个时辰,便拿了叠纸稿回来。

  沈柒一张张翻阅,多是家书,间或几页小令涂鸦,待看到其中一句“斜月梧桐井,波光跃上朱堇墙”,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轻笑:“便是在这里了。”

  他取笔在“堇”字旁边添了个“木”,而后写了张禀帖,告于成一个“不避圣讳,谤讪君上”,使人投递与锦衣卫指挥使冯去恶。

  原来景隆皇帝名朱槿隚,时人为避君讳,“槿、隚”二字是绝不能用的,须得改字、空字。即便一定要用,也得缺笔,因而“朱槿花”只敢写做“朱堇花”,或是用别称“佛桑花”代替。如不慎犯讳,大则下狱,小亦杖责。

  未几禀帖传回来,果然批了个“捕”字。沈柒当即点了二十来个缇骑,呼啸驰骋去到于府,拿麻绳将于成捆回,枷了三木,直接下到狱中。

  披枷带锁的于成没了世家子弟的光鲜,涕泣交加地喊“冤枉”。

  “好大一棵木,没的冤了你?”沈柒抖着他的文稿,森然道,“还不止是犯讳。‘波光跃上’,那佛桑花便在下了,天子乃万乘之尊,至高无上,这写的不是谤君却是什么!看来不动刑械,你便不识得君威。”

  要知锦衣狱刑戮之峻酷,天下闻名丧胆,断脊、钩背、剥皮、抽肠……名目不下数十种,光一听就叫人心胆俱裂,吓得于成三魂七魄全飞,磕头如捣蒜。

  沈柒不屑一顾地锁了牢门,回到堂上。

  不多时,国子监司业于涌连朝服也来不及脱,急匆匆赶来。

  文字狱这种事可大可小,端的看经手的人怎么处理,于司业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识时务地带了两大箱金银和宝钞,来赎儿子。

  可惜,这次的锦衣千户却不循常理,钱不收,人也不放,明摆着要置他儿子于死地。

  若是寻常诉讼,哪怕人命官司,于司业也能卖情面、托关系,周旋一二。可这犯讳谤君的罪名,谁敢碰手?万一捅上去便是个判斩的死罪,恐还要株连亲族。

  迫于无奈,堂堂正六品文官,给他们既忌惮又不齿的鹰犬下了跪,苦苦哀求。

  沈柒冷不丁道:“卓岐一死,祭酒之职空缺,你这个司业是不是就该顺理成章顶上?”

  于涌震惊:“你、你是说……”

  沈柒俯身,用刀鞘末梢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儿子的命和上司的命,孰轻孰重?”

  于涌声音颤抖:“卓祭酒于我有知遇之恩……”

  “所以你大义灭亲时,证词才更加有力。”沈柒笑了,如寒刃上映着一抹腥冷血色,“你不做,有的是人抢着做。要么还是回家,等着给儿子收尸吧。”

  于涌呆滞片刻,神情痛苦挣扎,最后伏地大哭。

  -

  卧床修养月余,苏晏身上的杖伤渐次好转,日常行止已无大碍。豫王送的滇药十分管用,残留的疤痕变得浅淡,再过一阵子想必就完全消了。

  吴名的伤比他重得多,但因体质强韧又身负内功,痊愈速度却比他快。十余日便可下床走动,自个儿把碍事的绷带拆了。

  苏晏那下才看清,对方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身形劲瘦,个头不算高,目测过去一米七五左右。五官端正坚毅,目光却冷锐阴暗,像黑暗中蓄势待发的尖刺,又像沸腾后归于死寂的沼泽,使得称不上英俊的长相极具辨识度。

  吴名沉默寡言,除了同室的那天夜里,向他吐露过行刺内情之外,一天说不上五句话。吃饭、用药、打坐、睡觉,日常行为规律且枯燥,只求用最快的时间养好伤,手刃杀亲仇人,有如被刻骨之恨画地为牢的囚徒。

  同样在养伤的苏晏闲得无聊,忍不住想逗他说话。

  “你真是个杀手?杀个人得付多少银子呀,客户又是怎么联系到你的?”

  “你们杀手有没有组织或者帮会,比方说青衣楼啊、幽灵山庄啊……”

  “江湖上有没有十大杀手排行榜?你排第几位?”

  “你的武器就是剑吗?应该还有后手和底牌吧,什么奇诡兵器或者师门秘术之类?”

  “哎,说句话嘛!只要你每天陪我聊会儿天,这段时间的住宿费、医药费就全免了。”

  吴名知道苏晏只是拿他消遣时间,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并不是真想打探他安身立命的手段与隐私,且也是站在与奉安侯敌对的一面,故而格外容忍,没拔剑让他闭嘴。

  被缠得不行了,就“嗯、唔”地敷衍两声。

  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个武侠梦,苏晏又不知足地追问:“你身手如何,能否教我几招?就那种不需要内力、关键时刻又能伤敌于无形的招数……”

  吴名无奈地开口:“有。”

  “真有啊?!”苏晏大喜,“是什么招数,教教我!”

  “叫‘白日做梦’。”

  苏晏:“……”

  好吧,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宝剑锋从磨砺出,道理他都懂。就他如今这副身子骨,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每日能坚持跑跑步,做做俯卧撑和引体向上,就已经够不容易的了,先把体质练上去再说吧。

  吴名见苏晏露出沮丧之色,不知怎的就想起前些日子,院中桃花树下的一幕。

  那时他在槛窗内窥见,几乎要拔剑而起,但又意识到对方不是普通的登徒浪子,而是天子的胞弟,当朝王爷。若是杀伤了豫王,他自己倒是无所畏惧,鱼入海鸟入林,天下之大哪里不能藏身。可苏晏是朝中官员,势必被连累得丢官,甚至丢了性命。

  除非苏晏向他呼救,否则他不会当场出手。

  倘若苏晏想要事后刺杀豫王,那么他便等到大仇得报,接下这桩免费的生意,算是报答救命之恩,此后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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