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再世权臣 - 第 170 页

  苏晏只好付了车钱,下车步行。

  走了一阵子,在个卖零嘴的小摊前,看到个哇哇大哭的小男童,孤零零地站着,手里还攥了根咬得乱七八糟的糖葫芦。

  苏晏见这孩子不过两岁大,身边也没个家人,怕是被人群挤散了。万一被人贩子盯上,连拍花都不用,直接给抱走卖掉,也太可怜。他恻隐心顿起,停住脚步,蹲下来问:“小朋友,你的爹娘呢?”

  小童兀自嚎啕,五官皱成一团。

  苏晏问小贩,小贩也摇头表示不清楚。于是他买了个花花绿绿的孙猴子糖人,递过去。

  小童被糖人吸引,立刻不哭了,伸手去拿。忘记右手上还有东西,结果糖人拿到手,糖葫芦掉了。

  苏晏见他小嘴一咧又要哭,赶忙又买了根糖葫芦,塞进他空的左手。

  小童这下心满意足,开始咬糖人。苏晏耐心问了几次,他才用奶音,说:“爹爹,王,阿骛吃糖芦芦。”

  苏晏猜测:“你叫阿五?爹爹姓王?家在哪里,会走吗?”

  小童摇头,继续吃。

  看这小童打扮得富贵,剃光的小脑袋扣着兔毛暖耳,脑门上方两撮小发揪用金银绞线扎成桃心形状,颈上还戴着金项圈,估计是京城富贵人家的孩子。

  但只知道姓王、行五,偌大京师,要帮他找家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苏晏没法子,打算抱这孩子去西城兵马司,让衙门把人送回家。

  刚走了几步,小童忽然叫了声:“爹爹!”苏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人流攒动,不知他在喊哪个。

  朝那方向走了百步,小童又开始叫“爹”,苏晏就这么边走边找,逐渐偏离原定的路线,向东一直走向南薰坊。

  这孩子虽然小,但虎头虎脑结实得很,三十斤抱在手上,还扭来扭去乱动,时间久了苏晏也有些吃不消,在一间酒肆门口停下来,歇口气。

  “你到底看没看见你爹啊?”苏晏微喘着问,“再找不到人,我还是送你去兵马司官署。”

  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了声“阿骛”。小童吐出山楂块,循声望去,喊:“爹爹!”两个小脚突然乱踢,想要从苏晏怀中下来。

  苏晏正要转身,被他猝不及防地一挣扎,险些失去平衡跌在店门旁边的条凳上。

  幸亏身后那人及时伸手,将大人小孩都揽住了,同时说道:“这是我儿子,人多被冲散了,幸亏公子仗义相助,鄙人定当重谢。”

  声音耳熟极了,苏晏回头看清对方的脸,脱口道:“是你!”

  豫王自从他下马车,就开始心血来潮地策划,算好时机把孩子丢在摊子前,然后盯了他两人一路。此刻只装作吃惊,异口同声道:“是你!”

  苏晏微怔后,从他怀中挣出来,把小童放在地上。小童扑向豫王抱大腿,开心地连声叫爹爹,苏晏这才相信,的确是豫王的孩子。

  他忽的想起殿试后没多久,跟状元崔锦屏喝酒时,崔状元就八卦说叶东楼给豫王世子当西席,还说世子才岁许,路还走不稳当。

  如今半年多过去,豫王世子差不多两岁大,刚刚会说话。

  ……等等,豫王有王妃?有王妃了还各种弄柳拈花,“知己”遍朝野?渣男!

  苏晏沉着脸,拱手敷衍了句:“举手之劳,王……家老爷不必挂怀,在下还有事,告辞了。”

  脸都黑成那样了,还考虑到自己微服出行,想必不愿被人知道真实身份,临出口时改了称呼,实在是……豫王失笑,眼波漾动如月夜风过湖面,低声解释:“他娘刚生下他没多久,就抛夫弃子离开京城。”

  苏晏皱眉:“离家出走,被你气的?”

  豫王道:“哪儿啊,喜滋滋穿个七星道袍,出门大笑三声,说尘缘已了,要去追求金丹大道。毫不留恋就走了,只留下孩子和一封和离书。这孩子乳名‘阿骛’,就是她临走前取的,说只有心无旁骛,才能斩三尸顺利筑基,所以这‘骛’就留给我了。”

  苏晏感叹:“真乃奇女子。”

  等等!金丹大道、筑基什么的好耳熟,颇似前世的仙侠玄幻……卧槽,王妃不会也是穿越的吧?人家怎么这么好命,拿到的是男频修真剧本,而我呢?!如果真是老乡,还是穿越界的前辈,说不定知道些什么……譬如穿回去的办法?

  饶是苏晏已经认命留在这个时代,也难免瞬间心态失衡,急切问道:“可知王妃如今何在,能找到人么?我有要事相询。”

  豫王带着点狐疑看他,琢磨着未曾谋面就倾慕神往的可能性有多大,当即不咸不淡地说:“天广地阔,也不知在哪座山头修炼,如何找?再说,她现在是出家人,你又何必去招惹。”

  苏晏也意识到问得太急,毕竟是人家前妻,万一让人误会自己意图染指那就冤枉了,忙笑了笑,“我只是好奇,是否真有修仙一说,随口问问。”

  豫王不信那些虚无缥缈的玄道,顺手抱起世子,反而劝他:“自古帝王多好证长生,长生却是个最荒谬的谎言,丹士方士之流无一不是骗子,清河何等聪明之人,难道信它?”

  在穿越之前,苏晏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如今……不好说,但依然认为穿越是科幻事件,而非玄幻事件。听了豫王的话,觉得对方是古代人中十分难得的清醒者。

  尤其是统治阶级,权势越大越迷恋尘世,一想到寿有尽时就恐慌得不行,所以历朝历代多有皇帝热衷炼丹、修道、吃红丸,即使英武如先帝——显祖皇帝,那样一个南征北战、挥斥八极的人物,到了老病缠身,为求延年续命也免不了求助鬼神之道。

  苏晏倒是能理解他们的心态,就跟现代人总觉得医学技术应该发达到消灭一切疾病,临终关怀时还念叨着“医生,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同样的道理。不同的是,一个迷信玄学,一个迷信医学。

  所以一个不迷信的古代王爷就凸显出了可贵之处,苏晏反问:“若是真有凡人难以想象的大道之力,你就不心动,不想见识见识它的神奇?”

  豫王笑了:“倘若有这股真力,它为什么要给予我神奇,又需要从我这里取走什么作为交换?天地山川有玄妙,风雪雷电有威力,但未必有性灵。有性灵的,只有人,所以人才是万物之首。我不信鬼神、不信命,不信什么因果报应、生死轮回,只信人,信我自己。”

  承认宇宙的力量,但不承认宇宙的意识,这点看法与苏晏不谋而合。

  豫王见他微微点头,眉目间浮现赞许之色,态度与常人迥然不同。幼年时,父母因为他不肯叩拜天地而斥责他不敬神明,长大后,他身居高位,周围人即便听到些狂悖之言也不敢反驳,但心里终归是不认同。

  还不止如此,他甚至对皇帝私下说过,鱼水.之欢乃是人之天性,寡妇不易,何须守节,母后若是要养个把面首泄火,只要不碍着国事政事,让她养就是了,只当收用了个人形玉·势。他还记得当时皇兄看他的眼神……一言难尽。

  这类离经叛道的话若是同苏晏说,也许他能理解?豫王心底隐隐生出了某种期待。

  他笑道:“你帮我找回儿子,不好好酬谢一番,情理上也说不过去,不若我请你喝酒?这间酒肆就不错,他们家的羊羔酒别具一格,酒色白莹,味极甘滑,脂香浓郁,冬日饮用大补元气,健脾胃,益腰肾。”

  苏晏对他芥蒂极深,能好声好气说几句话不翻脸骂人,就已经是极限了,哪里肯同他喝酒,怕不给喝到床上去。当即婉拒:“并非在下不识抬举,实是尊卑有别,贵人好意心领,不敢造次。”

  豫王听出了暗搓搓讽刺的意思,这是说自己身份尊贵但品行卑劣,他高攀不起呢。否则太子也是贵人,他怎么就肯留宿东宫,造次得很。

  真因为水榭一场欢.好而记恨至今?那次他不也享受得很,用得着这么钻牛角尖。

  前半程是用了些强硬手段没错,后半程他若是坚决叫停,宁死不从,自己难道会眼睁睁看他也“举身赴清池”?

  之前那些床伴也时常玩这种欲拒还迎的把戏,嘴里叫得有多惨,身体扭得有多软,可见床上的威逼利诱和哄骗,怎能叫强迫,那不是情趣么。

  豫王有意把掏心窝的话说给苏晏听,希望他也能和“唯人有性灵”一样赞同赞同,可惜苏晏并不想和认定的强奸犯喝酒畅谈人生。

  苏晏此刻心里记挂着抵京的沈柒,想把人堵在官署或是沈府,可别被直接寻上门,回头阿追知道了两人又要打起来——简直是一对拆家狗。

  苏晏敷衍地再次拱手,转身要走,豫王忽然把怀里的孩子往他身上一抛。他吓一跳,下意识伸手抱住。

  阿骛扒拉着苏晏的衣襟嗷嗷哭,可怜兮兮地叫爹。

  豫王果断地说:“阿骛喜欢你,要认你做干爹。过年府里杂乱,奶娘又回家了,孩子没人带,要不你就先替我看两天,等我备好谢礼送上门时,再把他赎回去。”

  苏晏又惊又怒,同时觉得对方脑子有坑:“这是你儿子,不是我儿子,随手就丢给我是几个意思?我又没有责任义务替你养!还说什么‘赎回去’,合着我是强盗,是绑匪咯?”

  豫王打定主意要跟他纠缠不清,无论是养两天等自己上门来领,还是不依不饶地送回王府,按照苏晏的性子总要出面,不会放心把这么小的孩子假手他人。这么你来我往的,还愁找不到机会?

  所以昔日的靖北将军拿出了战场上杀伐决断的气势,二话不说走了。

  苏晏抱着孩子追不上他,气得声音都抖了,和孩子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像个眼望负心丈夫扬长而去的苦逼弃妇:“朱栩竟,你个王八蛋!连亲儿子都能利用的王八蛋!”

 

 

第149章 我拿命陪你赌

  苏晏在京城街头的腊月寒风中凌乱,胸前巴着个哭唧唧还抓着糖葫芦不放的奶娃。

  眼瞅着奶娃的亲爹消失在闹市中,他气得想杀人。

  慢慢冷静下来后,苏晏一边哄着哭个不停的小世子,一边琢磨这会儿该怎么处理。把阿骛送去兵马司,让衙役们送去豫王府?估计他们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怕自己拐了世子栽赃。

  直接去豫王府,把阿骛交给门口守卫?似乎可行,就算豫王不接收,我把孩子往台阶上面一放就走,他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嗷嗷哭的世子不管吧。

  拿定主意后,苏晏用衣袖给世子抹干净满是泪的脸蛋,暗骂豫王渣爹没心肝,这么可爱的亲儿子也舍得说扔就扔,然后抱着孩子走去附近牙行雇马车。

  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问酒肆老板:“你们店的羊羔酒真能健脾胃,益腰肾?”

  “那是太能了!”老板挥舞着酒勺自夸,“特别是肾虚导致的腰膝酸软,喝两次就见效。我们店的羊羔酒,是全京城最出名的。”

  苏晏果断道:“给我来两坛。”

  酒坛子不大,挂在腰带上不会太影响走路,就是要小心别被怀里的孩子踢掉。

  豫王府离此不远,在东北方向的澄清坊。苏晏走到牙行,发现马车都被雇去运年货了,只好租了一匹温顺的老马,抱着孩子上了马背,从拥挤的街巷间慢吞吞溜达过去。

  阿骛被他搂在怀中,手里摇着新买的拨浪鼓,很开心地叫:“骑大马,骑大马!”苏晏摸摸他的小脑袋,忍不住微笑。

  正阳门大街上,一队锦衣卫缇骑刚从南城门驰入,见路上人多,勒马缓行。

  沈柒办完差,连夜从京城郊县大兴赶回,眉眼间还带着一路烟尘与落雪的余迹。

  他在十字路口停驻,对跟随的千户石严霜与韦缨说:“你们带队回衙门,我去办点私事。初七之前我就不去衙门了,你们安排好春假轮值人员,衙门内必须有人留守,诏狱的看管更不能松懈。”

  两名千户应声而诺。

  灵光寺事件中,石严霜得知上官藏了个“妖精娘子”,这下更是猜测他要去幽会。这位掌刑千户脑子里很会跑黄骠,于是凑上前低声问:“同知大人什么时候请咱弟兄们喝喜酒呀?该不会金屋藏娇一辈子,永远喝不上了罢?”

  沈柒心情好,也不计较老部下的爱八卦,答道:“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

  石严霜琢磨着,这句话似有深意,莫非是同知大人上赶着娶,人家还不乐意嫁?他早怀疑对方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娘,或者根本就是个男人,身份还不好曝光。于是试探地问:“怎么着,同知大人才貌双全有权有势,对方还有什么不满意?”

手机版|搜书书小说论坛

GMT+8, 2024-5-29 15:41 , Processed in 0.035226 second(s), 5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4 Discuz! Team.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