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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 第 196 页

  “我恐惧自己的欲.望被人轻易掌控,厌恶那种内心极力抗拒、肉.体却被迫沦陷的无力感。

  “朱栩竟,你最引以为傲的,恰恰是我最想要避免的。

  “我曾经遗憾你虚度光阴、浪费才华,理解你被束缚失去自由的怨愤与无奈,也感激你的救命之恩,希望能与你朋友论交。如今看来,你当初说得对,你不缺我这一个朋友,而我们也做不了朋友。不如就此两清,从今往后,只做公事上的来往,不涉及任何私人情绪。”

  “言尽于此。”苏晏抬袖拱手,端端正正作了个揖,“下官——大理寺右少卿,监察御史、陕西巡按御史,太子侍读——苏晏,向豫王殿下告辞。”

  望着苏晏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豫王像一柄经年蒙尘的长槊般,沉默而笔直地站立着。许久后,他低声自语:“我最大的骄傲,不在床笫,不在风月,总有一日.你会明白。”

  苏晏拐过墙角,脚一软的同时,踩到个石板缝的凹陷处,险些跌跤,忙伸手撑住朱红宫墙,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遇到豫王。他也没想到,方才说的那番话,全无腹稿,甚至连自己都不曾深思过,在此刻见到对方时,竟自从潜意识里源源不断地倾倒了出来。

  与那番话同时倾倒出来的,还有愤恨、介怀与长达半年不堪回想的耻辱,如今也随之一同消散在寒冬的朔风中。

  不知何时下起了微雪,苏晏仰头看天,任由蒙蒙的雪霰带着凉意落在脸上,释然地笑了笑。

  ——该回家了。

  -

  苏晏正打算吹熄蜡烛上床睡觉,紧闭的窗户响起“笃笃、笃”三下轻叩声。

  他忙走过去打开窗闩。荆红追挟着雪沫越窗而入,带进了一股寒意。

  “阿追!”苏晏欣喜地唤道,伸手拂去他肩上落雪,拎起煨在火炉上的红枣茶,倒了一杯递过去。

  荆红追一口气喝完,抹了抹嘴角,说:“大人,属下回来复命。”

  “你整整去了五日,很棘手?”

  “还好。王府虽然护卫众多,但毕竟年假期间,戒备不算森严。且豫王最近神情不属,似乎心事重重,并未发现我藏在府内盯梢。”

  苏晏迟疑了一下,说:“今日我在宫门遇到豫王,他气色不好,是因为浮音?”

  荆红追点头:“浮音的确以鹤骨笛吹奏迷魂飞音,使豫王头脑混乱、情绪失控。但豫王毕竟军伍出身,心志坚定,很快发现了蹊跷,开始在府内排查可疑人员。浮音龟缩着养伤,不敢再施展功法,也不敢轻举妄动,我一连等了五日,才在今天夜里尾随他出府。”

  “他去了哪里?”

  “先是在一条偏僻的暗巷停留片刻,而后去了一家妓馆。我翻墙进去,遍寻不见他,想是那妓馆内部另有乾坤,也许是密室,或是通往外界的密道。我暂时没找到机关,不想打草惊蛇,于是又回到暗巷里仔细搜查,在墙根处发现了这个记号——”

  荆红追取书桌上的狼毫笔,沾着朱砂,在白纸上画出八道红印。红印呈现细长的椭圆形,扇形排列,像一朵血色莲花。

  苏晏拿起纸张端详,“应是别有什么含义,但光从图案上看不出。”

  荆红追道:“属下也参不透。好在还有个古怪的妓馆可以继续调查,我打算下次再潜入,抓住个知情人拷问一番。”

  苏晏点头:“你要小心,万一见势不妙,先自保,走为上。”

  荆红追受到关怀,心荡神摇地想去握苏大人的手,谁料对方不经意一个转身,叫他握了个空。

  苏晏把纸张折好后,转身走到衣柜前,塞进一个锦囊里,放在官服上,说道:“北镇抚司广集朝野内外情报,消息灵通。回头我找沈柒问问,看他认不认识这个图案。”

  即便被迫同桌吃过年夜饭,荆红追还是听不得“沈柒”两字,尤其是从苏大人嘴里说出来,就像个醋瓶在他心头炸开花,又酸又痛。但毕竟关乎紧要之事,他再怎么郁闷,也尽力忍着不表现出来。

  关上柜门,苏晏又道:“正月十五的鳌山灯会,本与你和小北、小京约好,一同去赏灯。但今日接到圣谕,命四品以上京官伴驾同游,不得不食言了。阿追你带他俩去看灯吧,若是嫌吵,各玩各的也行。”

  醋瓶再度炸开花,荆红追受到了二次打击,想到与大人一同放河灯许愿的计划落空,脸色僵冷,心底沮丧。

  脱鞋上床后,苏晏又又道:“浮音那边,还得辛苦你继续盯着。倘若豫王先一步查到什么线索,你及时告诉我,我找机会去套话,不能让浮音那边牵扯出你隐剑门的出身,以免节外生枝。”

  贴身侍卫感动之余,觉得自己要是无能到需要让大人去找狗王爷套话,还不如一剑自我了断算了——或者一剑了断狗王爷,永绝后患。

  他上前给床前的炭盆添炭,见苏晏把自己裹成了蚕蛹,于是把手探进被窝一摸,脚尖冰凉。

  苏晏说:“一个汤婆子不顶事啊,阿追,你再帮我灌一个。”

  荆红追认真思考,怎么用最快的速度沐浴。烧热水是来不及了,后园井水没冻上,可以直接冲洗,完了再运功把自己体温烘热。

  于是他说:“大人稍候片刻,我去打水。”

  苏晏以为他要去烧水灌汤婆子,吩咐:“还从窗户出去。开门动静大,前院那四个金刚又警觉得很。”

  荆红追皱眉:“这几个不是派来保护大人安全的御前侍卫,还管得了半夜谁从大人房里出来?”

  苏晏无奈地笑笑:“他们是管不了,只负责打小报告,有人非管不可。你家老爷我可有的熬了。”

  荆红追嘲道:“这世上有三件事,就算皇帝老儿也管不着。”

  “哪三件?”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还有呢?”

  荆红追俯身,在苏晏耳边羞赧地补充:“小、小妾要给老爷暖、暖床。”

  苏晏一愣,老脸泛红,骂道:“滚蛋!上次差点被你折腾死,你就是个牲口,这辈子休想我答应做那事。”

  荆红追也一愣:“属下说的暖床,就真的只是暖床……”

  他忽然灵窍顿开,语气里透出了惊喜:“这回是大人想歪了,莫非大人——”

  “——闭嘴!”苏晏的脸烧成了晚霞,把整个脑袋缩进了被窝里,闷声闷气道,“去灌汤婆子。”

  荆红追此刻也和黄铜汤婆子一样,外表梆硬,内心滚烫。他拍了拍被面,大着狗胆说:“婆子没有,汉子有,大人等我。”

 

 

第170章 送你海晏河清

  翌日,苏晏又去了趟北镇抚司。

  沈柒因为不能与心上人私相授受,年假也不休了,自大年初一起,日日来官署坐镇。除了侦办瓦剌使者一案,还把些陈年的卷宗也一起了结干净。

  主官都来当值了,下属哪敢怠慢。于是,北镇抚司成了过年期间唯一正常运行的衙门。

  沈同知勤勉之名,甚至传到了负责官吏业绩考核的吏部考功司和都察院耳中。以至于在首辅李乘风亲口授予的“义士”之外,又多了个“拼命七郎”的称号,倒把原先“摧命七郎”的血腥气冲淡了不少。

  当然这并非沈柒本意,他只是希望苏晏无论任何时候来北镇抚司,都能立刻见到他。

  苏晏带着背后灵一般的四大天王,往大堂一坐,将拎来的油纸包与木盒放在桌面,笑眯眯道:“沈大人好啊,大过年的还要来衙门办公,着实辛苦。沈大人之前差人送上门的年礼,鄙人已收到,这是一点回礼,不成敬意。”

  沈柒嘴里客套:“苏大人客气了。区区微薄年礼,聊表心意而已,何劳苏大人再回赠。”

  苏晏同客套:“同朝为官,礼尚往来,应该的,应该的。”

  一名机灵的小旗迅速上前,将年礼端到沈柒面前。

  沈柒接过来,手指把油纸拨开一角,见是晒干的白莲子。又打开盒盖瞥了一眼,内中放着岭南产鸡母珠串一副,黄澄澄玳瑁纹牛角篦梳一把,鲜红透润琥珀男簪一枚。

  莲子,谐音“怜子”。

  鸡母珠,又名红豆,又名相思子。

  篦梳,从青丝梳到白发,意喻结发同心。

  发簪,伴君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样样皆是情!沈柒霎时间心潮激荡,几乎要不顾一切地起身上前,紧抱住他的娘子。但在御前侍卫们的冷漠注视之下,他最终还是强行忍住,拳头在背后反复攥紧松开,松开攥紧,极力维持着面上的不动声色。

  苏晏神态自若,仿佛这些暗通款曲的小伎俩与他全无关系,紧接着说起了正经事:“听闻昨日有人报案说,发现鸿胪寺一案的嫌犯行踪?”

  沈柒迅速平复情绪,答:“锦衣卫已于今日凌晨将嫌犯抓获,正在审讯。那人供认不讳,说四名瓦剌使者均是被他用笛音诱使,落池冻溺而亡。动机是为死于北漠人手里的家人复仇。此案告破之顺利,实是出人意料,苏大人自称‘未卜先知’,如今我是真信了。”

  这嫌犯应该就是浮音答应阿追后找来的替罪羊了。苏晏心中有数,且觉得沈柒也发现了其中蹊跷,看破不说破,虽然不明全部内情,但仍配合他做戏。

  他微笑道:“这个案子,明面上可以结案了。好让凶手以为与阿追达成交易,麻痹大意之下,定会再度露出马脚。”

  “那个江湖草莽,”沈柒皱眉,“与他又有何牵连。”

  苏晏起身上前,做事态机密状,凑到沈柒耳边,将调查浮音之事一一道来。

  此刻他声音细微,又以手掌遮掩口耳。四名御前侍卫站在几丈之外,只见两人密谈,却听不清言语内容。

  不过,他们对此也并无好奇心,毕竟刑官谈论案情,避讳外人也正常。况且皇帝只吩咐他们跟随守护,必要时上报,并不要求他们掌握苏晏的一言一行。

  苏晏和盘托出后,又从怀中锦囊里取出摹画的八瓣血莲图,递过去:“北镇抚司广集情报,沈大人可见过这图案?”

  沈柒打开纸张一看,瞳孔紧缩,当即答道:“见过!”

  他吩咐了心腹小旗几句。小旗出了大堂去书房,不久后取来另一页纸,交给苏晏。

  苏晏打开,赫然发现也是一朵八瓣血莲,看笔法像是从什么地方拓印下来的。

  沈柒道:“苏大人可还记得,东宫刺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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