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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 第 254 页

  一丝羞愧从眼底掠过,朱贺霖展眉笑了,又恢复了往日的勃勃英气。他目光明亮,语气坚定:“无论父皇是爱我,还是更爱朱贺昭,我都要做好一国太子的本职,修身养性,勤学政务。该争的时候,有勇有谋地去争;不该让的时候,绝对寸步不让!”

  “好!”苏晏喝了声彩,“这也正是我想对小爷说的。扳倒卫家,或许这不是个最成熟的时机,却是我能努力筹谋到的最有希望的时机。也许一次不会成功,只要还有命在,我就学那些台谏先贤。

  “前朝奸相专权乱政,大批言官纷起抗争,交章弹劾,言辞激烈,二十年间从未停歇过。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或被杀害,或杖责流放,但交劾不止,终使奸相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这才是言官应有的风骨!我既穿了这身獬豸补子的御史袍,就要担得起相应的责任。”

  “——清河!”朱贺霖情不自禁地倾身去抱他,攥得湿漉漉的果脯从掌心滚落榻面,“能遇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你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身边,永远支持我、辅佐我,与我共享锦绣江山。”

  苏晏微笑:“我不是早就跪过先皇后的神牌,磕过头,发过誓了?”

  “你再说一遍嘛!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小爷要听!”

  苏晏被他摇得头晕:“好好,我说——我誓与太子殿下一生一世永不相负,一生一世白首不离。”

  “不是太子殿下,是朱贺霖。”

  苏晏无奈,换个称呼又说了一遍。

  他发完了誓,朱贺霖仍紧抱不放,下巴搁在他颈窝,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每次小爷都觉得,对你的喜欢到了极处,不可能再多一分了,可下一次再见面,又会生出更多,更多。一个人的心,怎么能装得下无穷尽的喜欢呢,这么下去不就撑裂了么……你说,小爷该怎么办?”

  苏晏被这直白到近乎纯粹的情意感动,回抱了朱贺霖,叹道:“明心见性,顺其自然。”

  朱贺霖似乎要哭了。他用极力克制的颤音说:“你觉得应该去,那就去吧,小爷也要做小爷该做的事。”

  -

  苏晏没有留在东宫用午膳。小厨的精心花样都白准备了,富宝有点失望,太子却神情平静,吃光了两人份的饭菜。

  “明日是万寿节,献给父皇的寿礼都备齐了么?”他问。

  成胜答:“回小爷,早几日都备齐了。老奴检查了好几次,保证十全十美。”

  太子说道:“再加一样——我要亲手做一盏灯。你去把曾经在坤宁宫服侍过的老宫人找来,让他们同我说说,母后最喜爱的青莲灯是怎么做的。”

  -

  苏晏依然从东华门出宫,坐马车回到家里。

  荆红追人在门外,一见他便道:“属下正准备去皇城门外等大人。”

  “出了什么事?”苏晏边与他并肩走入宅院,边问。

  荆红追道:“北镇抚司的暗探传来消息,说刑部郎中左大人拿着文书,要提走万鑫。”

  “左光弼?”苏晏琢磨道,“我成立专案组时,刑部就说如此大案,依律他们不能不参与审理,派了郎中左光弼来当副审官。我瞧那左郎中对案件的真相未必有多热衷,一双招子老在背后盯我,像是想找茬。公审大会后更是拂袖而去,与光风霁月的御史楚丘一比,倒落了下乘——听说这两人还是好友?感觉有点奇怪。”

  “大人不问万鑫有没有被提走?”

  苏晏笑了起来:“万鑫要是那么容易被刑部提走,我就去找七郎算账,问问他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是不是不中用了。”

  见大人对沈柒如此信任,荆红追不免心里吃味,但还是克制住了,一板一眼地答:“都在大人的预料之中。北镇抚司把人扣得死死的,说锦衣卫只奉皇命,让刑部拿着圣旨来提人。左光弼争不过,大怒而去,还放言让北镇抚司沈柒等着刑部尚书王大人的弹劾奏本。”

  “刑部尚书王提芮王大人……倒是个刚正不阿的强项仙鹤。”

  苏晏想起在东苑,叶东楼一案中,自己被冯去恶设计成了嫌疑犯。王尚书讯问起他来,不讲情面只认证据,谁的面子也不卖,把豫王也一并当做了嫌疑犯来审,那叫一个执法严明。

  像这种人,不大可能去做卫家手里的刀。也许背后另有什么内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无论如何,绝不能把万鑫交给其他人。哪怕太后懿旨来,我也要搬出皇爷之前给专案组的圣旨据理力争。”

  苏晏想想还是有点不放心,又说:“我要去见一见七郎。”

  荆红追拦住了他:“午时都快过了,大人先用膳,回头属下护送大人过去。”

  听他这么一说,苏晏方觉饥肠辘辘,忙招呼小北、小京一同到厅堂来吃饭。

  看出大人心里有事,两个小厮也不敢像往常一样嬉闹,都老老实实吃饭、干活。餐毕,苏晏回屋换了身轻便的曳撒,坐上了前往沈府的马车。

  路程颇远,午后饭饱易犯困,苏晏在摇摇晃晃的车厢中打起了瞌睡。

  荆红追让他枕在自己大腿上小睡,想着这是要送心爱的人去见另一个情郎,何其不甘与闷怒!可不见又会误了大事,影响到大人的仕途乃至性命——一时觉得人生有些事既荒谬,又叫人无可奈何。

  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沈柒重伤未愈,就算想起身做点什么,苏大人也不让。就坐在床边,握着手说话。

  两人说完公事,想说私事。荆红追故意不避开,抱个剑杵在床边,当起了沈柒口中的“挂衣架子”。

  苏大人到底脸皮薄,一些太出格的话不好意思当着两个情郎的面说,坐了半个多时辰,就准备起身离开。

  沈柒狞视荆红追,目光中透着杀气。

  荆红追想起前几日自己似乎与他结了盟,要一起对抗皇权,于是毫无心理负担地顶着一张死人脸,对沈柒道:“江湖上,谁拳头硬谁有理。你想跟我讲道理?等你不躺尸了再说。”

  沈柒从来不是讲道理的人,也根本不想跟他讲道理。憋着恶气看着两人走后,他当即吩咐管事去买名贵药材,什么人参灵芝肉太岁,多多益善紧好的买。又叫高朔从浩如烟海的锦衣卫档案中,挑出一本行气疗伤的功法秘籍送来。

  如此一边进补,一边练功,把一个月的养伤期缩短到了半个月,赶在关键时刻出了力——当然这是后话了。

  苏晏自觉能做的准备工作都做了,回到家中卧房内,把翌日要献给皇帝的寿礼拿出来翻看。

  景隆帝早年有口谕,不准臣子大肆采买、靡费财力物力给他进贡。倘若一定要贺寿,那就献些丹青、字帖、乐谱之类的雅物,也不必非得传世名品,自作的更显心意。

  前些日子苏晏想来想去,觉得自己的字儿画儿还没到能拿得出手的程度,搞份乐谱倒是没困难——

  后世经典民乐那么多,选一首曲调婉转悠扬的,像《春江花月夜》《渔舟唱晚》之类,他自己就能哼哼。让乐师转为宫商角徵羽标记成曲谱,再由女子和声去唱,又清雅又新颖,多好。

  在办案之余捣鼓了七八天,基本成型,最后弄出了个琵琶与洞箫合奏版的《春江花月夜》曲谱,给皇帝做寿礼。

  把装曲谱的盒子放在书桌上,他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枚圆柱状的羊脂玉印,正是景隆帝送他的私印。

  摸了摸印头的“槿隚”二字,苏晏用一根编制结实的红绳串住印尾的鸾龙镂雕,正好可以挂在脖子上。

  脖子上挂着价值几个亿的文物,前世当了半辈子草民的苏晏顿时生出了“天啦老子也是有钱人了”的万丈豪情。

  他看了看镜中,羊脂玉印垂落于胸口,恍惚分不清是玉更白,还是肤更白,觉得挺合适,于是把衣襟拢好,上床睡觉。

 

 

第216章 你的礼朕喜欢

  二月十四,万寿圣节,雨过初晴。吉神宜趋:岁德,天恩,天贵,大明。

  帝临奉天殿。朝臣诣阙称贺,行三十三拜礼,捧觞祝皇帝万寿。皇帝赐百官茶汤。

  贺寿过程庄重而不冗长,主要还是因为景隆帝并不注重繁文缛节,将前朝的仪式简化了许多。

  主体仪式过后,便是各自献礼的时间,官员们也明显放松了不少,纷纷将寿礼呈上。

  自从前几年有个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外官,进贡了棵一丈多高的东海红珊瑚树,被皇帝责问“为采一树,伤亡海人几多”,以致被巡抚御史扒出其搜刮民脂的罪行丢了官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再敢争献奇珍,引火烧身了。

  上好儒雅,故而百官所献寿礼多是以诗词歌赋、书帖丹青为主。內侍分门别类收了。

  苏晏的寿礼也在其中,就放在“乐”那一列。除了有计划地整人,和被攻击时疯狂反击之外,本质上他是个不爱出风头的,递完乐谱后就默默回到队列里。

  太常寺少卿边月献的恰好也是乐谱,一见盘中的《春江花月夜》,对苏晏道:“苏少卿这是乐谱?不是誊抄的张若虚之诗?放错类别了罢。”

  苏晏答:“的确是乐谱。原名《浔阳月夜》,因其改编后与《春江花月夜》的意境更为吻合,故而更名。”

  旁边几名官员听了,低声赞道:“平日只道苏大人有口才、有诗才,却不知还有乐才。”

  苏晏连忙自谦:“不敢当,偶听江边一老翁弹此曲,觉得动听,本官强记下来,拾人牙慧而已。”

  边月听了更加不爽。太常寺司礼乐,下属太乐署掌调钟律,他身为太常寺少卿,什么乐谱没听过,这《浔阳月夜》根本闻所未闻。怕不是乡野俚音,为了碰瓷名诗故意取个重名,还敢献给皇帝做寿礼,简直是笑话。

  顿时起了争强好胜之心,想让这附庸风雅的苏十二出个大丑。他一转念,出列向御座拱手,扬声咏起了贺寿诗:“……鞶锡共欢恩似海,凯歌齐祝寿同天。微臣亦有迎銮曲,愿奏君王玉几前。”

  ——马屁精。苏晏在心里暗暗吐槽,什么恩似海、寿同天,俗不俗?你怎么不喊“景隆皇帝,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山河”呢?保证更有气势。

  皇帝道:“哦,边少卿要献曲?”

  边月拱手:“臣率属下太乐署,日夜钻研古人雅乐,终于谱成这首《迎銮曲》,以贺万岁圣寿。”

  皇帝颔首:“既如此,众位臣工不妨也一起听。”

  边月当即唤了太乐署的乐师们进来,各种丝竹管弦编钟排开,训练有素地合奏起来。果然气势恢宏,典雅庄重,听得官员们纷纷捋须点头,面露赞许之色。

  苏晏其实不太喜欢雅乐。雅乐讲究的是个“正”字,为了不出格少用变调,演奏技巧也单一,旋律就显得平淡拖沓。按照后世的话来说,就叫主旋律、假大空。

  虽然在上流社会的礼仪活动中,雅乐才是阳春白雪,但民间始终对其欣赏不能,觉得勾栏小调都比它听着有意思。而不少贵族也忍受不了雅乐的沉闷呆板,偷偷听起了靡靡之音。所以孔子当初才感叹“礼崩乐坏”。

  但谁要是在正式场合说雅乐不好听,那就要被卫道士们指责为审美低俗,甚至不知伦礼了。

  苏晏才没那个装十三的兴趣。说民乐低俗?“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你不喜欢,你算老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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