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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 第 352 页

  “太后打算怎么做?”琼姑低声问。

  太后沉默片刻,说道:“不能直接派人去追,皇帝一定防着我出手。只能拦住、拖住,别让章氏子顺利回京。等我把昭儿扶上太子位,一切尘埃落定,他就算回到京城,也是立刻被打发去封地就藩的命。”

  琼姑今夜格外大胆,问:“皇爷会同意废太子,改立二皇子么?”

  太后今夜对她也格外宽容有耐心,却答非所问:“太医来我这里告陈实毓的状,说他开的是虎狼之药,虽使皇帝看起来精气旺盛,实际上却是在透支余力,请求我下旨驱逐这个民间大夫出宫。

  “我知道太医是出于嫉妒,也知道陈实毓的药方是在皇帝授意下开的……为了章氏子,皇帝连自己受之父母的身体发肤都能损害,我还能说什么!”

  琼姑惊道:“皇爷吃这种药,会不会——”

  太后泪流满面:“太医说,服这药犹如在浅塘中开渠放水,一旦身体元气干涸,或许皇帝前一刻还健壮如常,后一刻就会突然昏迷,甚至再也……再也醒不过来……我的儿啊!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

  琼姑犹豫后,又问:“太后还有豫王殿下。四殿下孝顺又机敏,这么大的事,要不要叫他来给太后分忧?”

  太后微怔:“城儿……他倒是从不争抢那把椅子,心思根本不在朝堂上,对皇帝也憋着股气。但你别忘了,城儿与苏十二关系暧昧。苏十二是太子党首席,皇帝待他也不一般,我担心城儿会因为那个奸猾刁钻的小子,在这事中坐歪了屁股,没的横生枝节……还是先别告诉他为好。”

  琼姑点头:“太后考虑得在理。那又该如何拦住太……拦住章氏子,不让他回京呢?”

  太后用帕子擦了擦泪水,道:“我妹妹最近如何?”

  琼姑实话实说:“听说过得很不好,自从卫家出事,昭妃娘娘又进了冷宫,他们两夫妻就整天愁云惨雾缩在府内,生怕又惹恼皇爷,连一世的侯爵都保不住。”

  太后叹道:“我可怜的妹子。你去联系她,就说我知道卫家当年带来的最后一支庆州军并未真正卸甲归田,而是隐居在天津,如今虽说只剩数百人,倒也勉强可用。

  “你就问她:是把这支人马交给我,还是眼睁睁看着章氏子回朝,让她的女儿永远待在冷宫,外孙再无继位的机会?且看她如何选择!”

  -

  深夜,养心殿。

  蜡烛燃尽,景隆帝仍在批阅内阁上呈的奏本。

  蓝喜进来更换蜡烛,再次劝:“皇爷,不早了,歇息罢。”

  皇帝头也不抬,淡淡道:“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蓝喜又忍不住要落泪,无声叹息着,退到一旁替他研墨。

  皇帝执笔批红后,又翻开另一本来自边关的军报,眉头微微皱起:“北漠……瓦剌与鞑靼又打起来了?”

  “这不好么,”蓝喜小声道,“奴婢还以为他们打得越狠,越无暇顾及来我大铭打秋风,边陲也便安宁多了。”

  皇帝仔细看那份军报,“任何事都不能单看一面。朕虽希望北漠内斗,但这内斗只能是消耗性的,而不能任由其中一方碾压了另一方,否则等到这种混乱局面结束,将会迎来空前的统一。”

  蓝喜问:“上次朝堂上诸位大人们争执,奴婢听着感觉那个瓦剌王子昆勒突袭鞑靼王庭,也没从鞑靼太师脱火台手上讨到多少好处?”

  皇帝摇头道:“瓦剌王子昆勒,如今已是‘圣汗’阿勒坦,这一年来他率领瓦剌骑兵与鞑靼多次交战,逐渐占了上风。此人智勇双全,不可小觑……你知道脱火台不久前被鞑靼王室宣布为叛臣,加以讨伐?”

  蓝喜吃惊:“这、这不是自毁长城么?脱火台虽然擅权专断,但的确是鞑靼的顶梁柱,若不是他,鞑靼那个几岁的小汗王早被贵族们吃了!”

  “正是因为脱火台以太师之名,行摄政之事,才导致王室忌惮。鞑靼小汗王虽年幼无知,他的母亲却是鞑靼大贵族之女,人称‘雌狮可敦’,可见其悍。

  “阿勒坦正是抓住这一点,采用攻心之计,让小汗王的母亲对太师脱火台越发不满,疑其意图弑汗篡位,逼得脱火台不反也得反,最后坐实了叛臣贼子的罪名。

  “不费一兵一卒,就从内部瓦解了鞑靼的统治层,好谋略!”皇帝击节而叹,转而语调又沉了下来,“这个阿勒坦,今年才二十一岁,只比贺霖大五岁而已,将来……”

  他深深拧起了眉。

  蓝喜知道皇帝心中担忧什么,连忙劝慰:“小爷天资卓越,将来必有大成就,区区北漠蛮夷也只合向我天朝俯首称臣,皇爷就放宽心看着罢。”

  皇帝不以为然,但没有出言责备他,只在心里默默道:好在,还有苏晏。贺霖若能凡事多与他商议,多听听他的意见,想必在政策上不会有太大偏差。

  但眼下,他不能任由瓦剌坐大,得挽一挽鞑靼这种节节败退的局面,或许可以考虑与小汗王的母亲临时结盟……

  皇帝迅速思索,心中计策接二连三地冒出来。他执笔沾了沾朱砂,正待批复,笔忽然从指间滑落,在内阁的票拟上点出了一团残艳红痕。

  “——皇爷!”蓝喜惊呼一声,甩了墨条,扑过去搀扶。

  皇帝向前倾身,一动不动地靠在他的手臂上,像个累极了的人终于睡着了似的。

  蓝喜大声叫:“来人!快来人!”

  -

  拂晓时分才再度躺下入睡的太后,被宫人们的脚步声惊醒,猛地坐起身,带着突来的紊乱的心跳,厉声问:“出了何事?!”

  琼姑急匆匆进殿,跪在她床前,低声禀道:“皇爷又昏迷了。太医们都在养心殿会诊,陈大夫一套金针下去,也不见醒。”

  太后既惊且悲,又似乎在意料之中,立即掀被起身:“快,起驾去养心殿!”

  皇帝这次昏迷的时间比上次长得多,直到十个时辰后,才渐渐清醒过来。

  睁眼只见太后坐在他床前,握着他的手,垂泪不已。

  皇帝醒后显得十分疲累,似乎这长达十个时辰的睡眠补充,对他长久的夙兴夜寐而言只是杯水车薪。

  “母后,别哭了,朕还活着。”皇帝用疲惫却冷静的声音说,仿佛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令他动容失态,就连生死也不能,“蓝喜,把药拿过来。”

  蓝喜跪地哽咽道:“皇爷,别服那药了……”

  太后也连连摇头。皇帝却说:“服药还能保持清醒,不服又要昏睡过去,饮鸩止渴也要止,拿来。”

  两头拉锯再三,最后谁也拗不过皇帝,只得让他服了药。

  休息片刻后,皇帝的气色好了些,看着又像个正常模样了。太后不准他起床,立下规矩:“从今日起,朝会暂停,政事先由内阁辅臣们代为打理,不准再劳累龙体。等皇帝的病情好转,再理政不迟。”

  她走出养心殿时,又吩咐琼姑:“将养心殿的宫人们全部集中过来,你负责训诫,让他们知道何为守口如瓶。今日情形若是走漏出去一丝半毫,我不仅割了他们所有人的舌头,连他们的家人也要受牵连!”

  皇帝没有阻止太后,他也不希望今日之事传到臣子们的耳中,引发朝堂动荡。

  但是,在天亮宫门开启后,皇帝吩咐蓝喜:“召杨亭、严兴,来御书房见朕。”

  杨亭是新任内阁首辅,严兴是礼部尚书,两人在御书房与皇帝密谈了约一炷香工夫,脸色凝重地出了宫。

  随后,皇帝又传召了沈柒。

  这次面圣的时间更短,皇帝只说了几句话:

  “你是朕手里的刀,刀刃上染透了官员与勋贵们的血,朕若不在了,你必死无疑。你与你的追随者,甚至所有与你过从密切的人,都会被千万只复仇的手撕成碎片。”

  沈柒单膝下跪,低头道:“臣知道。”

  “当然,你也可能连那些复仇都等不到,就会被朕亲手拗断,免除后患。”

  “臣知道。”

  “朕为何现在还留着你?”

  “为了……太子殿下。”

  “还有。”

  沈柒说不出那个名字。他像被火器射出的一颗子弹击中胸口,火药在体内爆炸,将他的心炸得千疮百孔。

  他抬头直视皇帝,咬着牙,屈辱又无奈地说:“因为苏……为我向皇爷求过情。”

  皇帝亦审视着他,这道目光从擢升他的第一天开始,就没有所谓的君臣情分,有的只是冷冰冰的筹谋与利用。

  沈柒知道,这辈子皇帝与他都不可能君臣相知,永远不能,皇帝不屑,他也毫无兴趣。

  但此时此刻,他们只能互相托付。

  皇帝说:“去南京,把太子平安带回来。”

  沈柒问:“那他呢?”

  是啊,他呢?是不想见,还是不敢见?皇帝沉默片刻,最后叹道:“他放不下太子,一定会跟着回来。”

  是放不下太子,还是放不下皇帝?沈柒沉默片刻,咬牙道:“臣……遵旨!”

  预备在城外的缇骑派上了用场,沈柒甚至没有惊动城门口的守军,就带着这批精锐人马疾驰出了京畿,直奔南京。

  他把高朔和暗探小队留在了京城,通过沿途各个锦衣卫所的飞鸽传递消息。

  四日后,沈柒经漕河南下抵达德州,高朔传来密报:

  皇爷数日未露面,朝会也暂停了,臣子们心中惊疑忧虑。不过蓝喜传了圣谕,说龙体抱恙,少歇几日,让朝臣们不必慌张,各尽其职。

  八日后,沈柒抵达徐州,高朔传来密报:

  皇爷仍未露面,群臣开始议论纷纷,担心圣上的病情。太后传懿旨,说圣上无大碍,只是病后体虚,尚需调养。

  十二日后,沈柒日夜兼程抵达扬州,高朔传来密报:

  据宫中暗探传出的可靠情报,皇爷每日昏睡的时间超过了清醒的时间。朝政目前由内阁代理,凡需圣裁之事发往宫中,阁老们都会拿到皇帝的批复,但并非御笔亲书,而是由司礼监蓝太监代笔。

  十四日后,沈柒终于抵达南京,收到了高朔传来的最后一封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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