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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 第 353 页

  皇爷病危!太后担心朝野人心动荡,极力隐瞒。皇爷清醒时曾手书传位诏书,按礼制一份发往内阁,一份留给太后。太后拦截了发往内阁的诏书,连同自己手上的一份,如今诏书不知所在。

  卑职恐寰宇将倾,身处敏感,不好再传飞鸽,大人斟酌、保重!

  沈柒将密报烧成灰烬,遥遥望着狮子山上的阅江楼,吩咐石檐霜:“先不进南京城,去钟山陵庐见太子。”

 

 

第293章 敢问信物何在

  屋外风雨交加,闪电不时将夜空撕出雪亮的伤口,然后在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后又归于黑暗。

  苏晏被这场大雨困在钟山东南山麓的陵庐中。雷声太响,左右没法睡,便披着外衣与太子玩“十三水”,用的是他改良后的叶子牌。

  梨花被雷声吵醒后似乎有些惧怕,一直蹭苏晏的腿,苏晏笑了笑,放下牌,把猫抱在怀里撸。

  太子佯怒瞪猫:“叛徒!平时谁给你喂小鱼干,谁给你梳毛?结果他一来,你就投敌了!”

  “你说谁是敌?”苏晏反问。

  太子振振有词:“牌桌之上无父子,也没有情儿。”

  苏晏感觉被调戏,顿时拉下了脸,把猫往牌桌一放:“怎么没有,你的情儿在这呢!”

  两人正在斗嘴,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叫喊声,被雨声、雷声裹挟着,几乎听不清。

  “小爷……小爷!”

  太子听出是东宫侍卫统领魏良子的声音,便下榻趿着鞋,走到外间去开门。

  魏统领湿漉漉地站在门口,抹了一把脸上雨水:“小爷,宫中来信使了!”

  “什么宫,南京皇宫没人住了啊……啊!”太子蓦然反应过来,脸上涌起惊喜之色,“你是说京城皇宫,是我父皇派人来了!信呢,在哪里?”

  魏良子示意他看门外走廊。

  太子迈出房门,转头见走廊上站立着一队锦衣卫,约有三四十人,为首的手中捧着个密封防水的盒子,表面描金绘龙,正是装诏书的盒子。

  “请太子殿下接旨。”为首的锦衣卫说道。

  终于……父皇要召我回京了!太子按捺着满心激动,深深吸口气,才接过盒子,亲手打开。

  盒中躺着一卷黄帛,太子含泪带笑,拿起帛书展阅。

  苏晏肩披外袍,怀中抱猫,懒洋洋地从屋内走出,正看见太子的侧面与颤抖的手。

  这阵颤抖从手指传递到手臂,最后几乎全身都震动起来。朱贺霖猛地把帛书揉成团掷在地上,发出濒死困兽般的一声咆哮:“不!我不信!”

  苏晏与猫同时一惊。梨花蹿下怀抱,逃回了内室,他忙过去拾起帛书,一目十行匆匆扫过文字,脸色刷白。

  ——是废太子诏!

  不仅废太子为庶人,流放岭南,还赐他一瓶送行的御酒。

  但凡看过几部古装剧的都知道,这种情况下的赐酒十有八九不是什么佳酿,而是毒药。苏晏的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把盒底的那个黄金小酒瓶抢过来,二话不说拔掉瓶盖,想将里面的液体倾倒在廊外的雨水中。

  一系列动作堪称迅雷不及掩耳。但捧着盒子的锦衣卫十分警觉,身手也敏捷,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厉喝道:“大胆!御赐之物,你敢损毁?!”

  苏晏的腕骨快被他拧碎了,咬牙用另一只手抢过瓶子,狠狠扔进了庭中的泥水地里,同时大喝:“你们是什么人,竟然冒充锦衣卫假传圣旨,以伪诏谋害储君!”

  一声霹雳在众人头顶炸响,如天之怒。苏晏的怒吼声压过了惊雷:“东宫侍卫——拿下他们,反抗者杀无赦!”

  诏书究竟是真是假,单凭苏大人一句话,就要拿下传旨的锦衣卫?侍卫们震惊地望向太子。

  太子望着苏晏,面上肌肉因为过于激烈的情绪而不自觉地抽动,从眼中放出的烈光有如锻打台上烧得通红的锋刃。

  他用力握了一下拳头,嘶声道:“听苏侍郎的!万一有误……小爷一力承当!”

  有了太子这句话,东宫侍卫才敢动手。

  虽说太子被贬到陵庐后,随行的侍卫只剩下二三十人,但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太子一声令下,他们就毫不犹豫地拔出武器冲了上去。

  锦衣卫头目甩开苏晏的手腕,抽出腰侧的绣春刀:“抗旨、杀传令官,我看你们是统统不想活了!”

  苏晏抱着手腕,蹬蹬后退几步,后背撞进朱贺霖怀中。

  朱贺霖拉着他脱离战圈,问:“手怎样?”

  “没事。”苏晏弯腰捡起那张黄帛,借着屋内灯光细看,“不是皇爷的笔迹!‘天子之宝’印……倒像是真的。”

  朱贺霖忍住激荡的情绪,也仔细看:“父皇有时也叫司礼监的太监们拟旨,不是亲笔,也证明不了什么。”

  苏晏咬牙道:“这不是皇爷的意思!我说不是就不是!”

  “——好,我信你。”朱贺霖从衣摆撕下布条,包扎他青肿起来的手腕,“那么这假诏书是谁的手笔?鹤先生?弈者?”

  苏晏摇头:“倘若所盖玉玺是真的,必是宫中人所为,且是人上人。”

  ……太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再往深里想,似皇爷这般深谋善断之人,又将君权握得紧紧,太后能从他手中拿到玉玺、伪造诏书,说明什么?

  苏晏抓住了朱贺霖的衣袖,低声说:“小爷,这事不对,宫中恐有变故。安全起见,你先尽快离开陵庐。”

  “我已无处可去。”朱贺霖望向紧闭的房门,外面的兵戈相击声、叫喊声与雨声雷声搅成一片,分不清谁胜谁负,“离开陵庐就是抗旨,抗旨是死罪;不离开有性命之虞,就算杀了这批人,还有下一批,也是个死。”

  “小爷我……”他喃喃自问,“难道真的走投无路了?”

  苏晏忽然心头一动,把手伸进怀里摸索。没摸着,急了,上上下下地摸找,问道:“小爷,你见没见到我贴身带的一个锦囊?”

  “锦囊?”朱贺霖摇头,“没见过。你不是贴身带的么,我又没扒过你衣服。”

  苏晏瞪了他一眼,怀疑是不是刚才打牌的时候动作太大,掉在床上了。

  他连忙跑回内间床前一看——唷,在猫的爪子上摆弄着呢。大狸花好奇地嗅着锦囊,似乎很感兴趣。

  “梨花姑奶奶!”苏晏急叫,“别咬,千万别咬!松个嘴,给爸爸,乖,松手……”

  好容易才从梨花嘴里抢下了那个锦囊,苏晏小心翼翼地将封口拆开。朱贺霖把头探过来看。

  锦囊内有一张叠起来的黄帛,背面写着“唯付储君”四个字。

  另外还有一枚奇形怪状的金属小物件,看着像奔虎形状,从须到尾栩栩如生,身上遍布错金铭文,却是空心的,且只有右半片。

  苏晏正研究这半片金属奔虎,琢磨着是不是传闻中的“虎符”,朱贺霖已经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黄帛上的字。

  “……怎么了?”苏晏见朱贺霖神情奇异,竟分不清是悲是喜,不免有些担心,“这张黄帛是皇爷给小爷的诏书吗,上面写了什么?”

  朱贺霖缓缓摇头:“不是诏书,是——”

  他咬了咬牙,将黄帛重新叠好放入锦囊,连同苏晏手里的半枚虎符也一起放进去,然后将锦囊塞进了自己怀里。

  “清河,”朱贺霖握住了苏晏的肩膀,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跟我回京。”

  “回京?不担心抗旨了?”苏晏看着他,疑虑地眨了眨眼。

  “虽然我还不知道京城皇宫中发生了什么,但是父皇会将这个——”朱贺霖隔着衣物摸了摸锦囊,“交到我手上,就说明要出大事了!”

  他语焉不详,苏晏听得云里雾里。

  屋外的厮杀打斗消失了,房门被人拍响,传来魏统领喘着粗气的声音:“小爷,外头安全了!”

  朱贺霖走过去,打开房门,见雨水冲刷着一地锦衣卫的尸体,将半个庭院染成了猩红色。

  东宫侍卫牺牲了约三分之一,还有不少负了伤。魏良子一脸溅射上去的血水,拄着剑说道:“他们不肯束手就擒,被我等杀灭三十余人,逃走了七八个。”

  朱贺霖扶了他一把:“大家辛苦了。但我们还不能歇息,因为敌人的援军随时会赶到。都包扎一下伤口,备马,随我立刻出发!”

  “小爷打算去哪儿,南京……还是回京城?”魏良子问。

  朱贺霖道:“去孝陵!”

  孝陵在钟山南麓,离他们所居住的陵庐不远,但夜黑、雨大、路滑,野径山路极为难走。

  一行人身披蓑衣,手持几乎被浇熄的松明火把,一脚深一脚浅地赶到孝陵的神宫门外时,拂晓的天光已经亮起。

  雨过天晴,朝阳初升。

  朱贺霖带着苏晏来到陵园的配殿旁,一座外形像瞭望台的高楼上。他命侍卫砸开一处薄薄的砖面,掏出好几大桶黑色的驳杂块状物,堆放在台顶,用火点燃。

  黑色浓烟渐起,虽有风却吹之不斜,如柱如聚,笔直地冲上云霄,数十里外尤可见。

  苏晏仰头看,喃喃道:“狼烟……”

  他在陕西边关见过狼烟,是守军发现敌情、向同袍示警所用,在烽火台之间传递。太子在孝陵燃烧狼烟,能招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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