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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 第 359 页

  “还有,相信锦衣卫。”苏晏朝朱贺霖点点头,“沈柒说得对,倘若太子不能顺利回京,一切牺牲都会变得毫无意义。小爷,你曾对我说过好几次,说你已长大成人。但成人不仅意味着能作主、能打仗,也意味着能承担得起别人为你的付出与牺牲。”

  朱贺霖深深吸气,闭上双眼,而后迅速睁眼——这一瞬间的神态,竟让苏晏觉得酷似皇爷,虽然两人的长相并不太像。

  “就按沈柒的计划,去临清,走漕河。”他在顷刻间做出了决断,“替我给梅仔留个言——一定要带领他的兄弟们活着回到京城!这是君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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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停歇没多久,又下了起来,好在比昨夜的雨势小了。五百名锦衣卫护送着太子,在雨中沉默地赶路。

  二百里路程,不惜马力疾驰的话,半天便可抵达。但泥泞湿滑的路面,让行军速度大打折扣。

  从堂邑县城突围时,王氏兄弟似乎发现了他们的意图,试图追击,一次又一次被孝陵卫挡了回去。

  梅长溪的战袍吸饱了血与雨水,沉甸甸地裹在身上,却仍一次又一次地举起冲锋陷阵的刀尖。

  在指挥使身先士卒的指挥下,面对两三倍于己的敌人,孝陵卫无一人怯战退缩,愈战愈勇。

  而王氏兄弟所率的“义军”,近来与地方卫所的战斗总是轻松取胜,难免有些骄心与轻视,如今则是越打越心惊。

  一支冷箭从身侧飞来,射入了梅长溪的腰肋。

  他嘶地抽了口冷气,左手猛地拔出箭矢,带出了一蓬血花;右手动作不停,挥刀将另一名敌军砍下了马背。

  亲兵劝道:“大人先去后方包扎止血,这里有卑职们顶着。”

  梅长溪一边喝道:“这点伤算什么?少废话,专心杀敌!”一边在心里默默盘算,太子在锦衣卫的护送下,差不多该到临清了罢?

  敌军胸腔中喷出的血花溅在了他的脸上,仿佛为视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

  梅长溪想起他看见钟山上狼烟升起的那一日。

  他丢下锄头回家,换上一身甲胄又匆匆离家,在院子里遇见正在晒旧被单的袁斌。

  旧被单也是红色的,像是许多年前的某位新娘的嫁妆。因为怕雨天发霉,经常拿出来洗晒,故而越洗越旧,从鲜红变成了淡淡的红。

  “都督。”他对袁斌行了个军礼,“……君主有召,我今赴命。”

  袁斌背对着他把被单抖平,头也不回地答:“去罢。”

  他望着老人矮小枯瘦的身影,眼眶逐渐湿润:“都督,倘若……我一去不回呢?”

  袁斌冷硬地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该牺牲的时候,就得牺牲。”

  “可我若是回不来,你——”

  袁斌勃然大怒:“那便一去不回!男子汉大丈夫,忠义当头,何以如此畏畏缩缩!”

  梅长溪说不出话。他深吸口气,手握刀柄,昂首走出院门。

  没几步,又折返回来,走到袁斌面前忽然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他抬起脸,含泪坚毅地道:“我若是回不来,家里只剩你一个人了。你多保重……外公。”

  袁斌转身不看他,沉声道:“走罢,梅仔。”

  梅长溪走了。

  袁斌转身看他的背影。风把旧被单掀起,扑打在老人瘦削的脸上。

  这是他的女儿、梅长溪的母亲的嫁妆。袁斌摸着红色的被单,喃喃道:“阿梅,你地下有知,保佑你的儿子,也原谅你的父亲……”

  堂邑城外的战场上,梅长溪运足真气,向着全军陡然爆发出一声怒吼:“孝陵卫——”

  “君主有召,我今赴命!”全军亦回之以怒吼,遥相应和,“君主有难,我今赴义!”

  “——孝陵卫!”

 

 

第297章 锦衣卫也不怕

  朱贺霖在两百多名东宫侍卫与五百名锦衣卫的护卫下,向西北方向的临清策马疾驰。

  做为漕河沿线一个颇为繁华的州城,临清有足够的漕船足以运载他们这七八百人。

  雨后路滑,马匹连续跑两个时辰,跑疲了,一行人干脆停下来歇口气,就在路旁的破庙里喝水进食。

  苏晏的手经过这十几天,伤口基本痊愈,也就不好再与沈柒同骑,独自骑一匹性情温顺的母马。沈柒总有些不放心,便让石檐霜跟在他身边,多看顾着点。

  破庙中,太子、沈柒、苏晏,还有东宫侍卫统领魏良子、掌刑千户石檐霜围坐在篝火边。苏晏接过沈柒递来的水囊,就着凉水啃干粮,皱眉道:“我总觉得哪儿不对……”

  石檐霜知道这位年轻的侍郎大人是自家上官的心尖肉,便殷勤地问:“哪儿不对,面饼太咸?太硬?卑职这里还有‘棋子’,可以煮开了吃。”

  苏晏笑着谢过他,转头对太子道:“王氏兄弟夜袭堂邑,并非普通的流窜作乱,而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冲着小爷来的。我现在担心的是,之前制定的回京路线是否被泄露出去?倘若没有,那就是对方得了高手的提点,能从我们所经过之地,推测出后面的路线。”

  太子皱着眉,微微点头。

  沈柒道:“我带来的这批锦衣卫可靠。”

  “东宫侍卫更可靠。”魏良子有些难以置信,问,“真有这么厉害的高手?”

  苏晏随口说了句:“你忘了鹤先生?”

  “不管对方是谁,接下来我们走漕河,会不会也被对方算个正着?”他用树枝在地面画出一条弯曲的线,表示漕河,又标出临清和堂邑的位置,“这么近的距离,不难猜测出我们从堂邑脱身后,很大可能会从临清上船,因为这是最优解。”

  “最优解?”

  “就是上上策。”

  苏晏用树枝尖戳了戳代表临清的点儿:“走漕河最快捷,但风险也大,万一敌人安排水鬼趁夜潜入河中,将船底凿穿,我们怕是会在睡梦中全都喂了鱼。”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那我们就不坐漕船,继续走陆路?”魏良子建议。

  “太明显了。”苏晏摇头,“我的建议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漕船要坐,并且要让对方相信,太子也在船上。”

  魏良子想了想,说:“我带着东宫侍卫坐船。谁都知道我们是小爷的贴身亲卫,我再找个身量与小爷相仿的侍卫乔装一下,能不能吸引他们的注意?”

  苏晏打量他后点头:“我觉得可以。小爷的意思?”

  朱贺霖望向朝夕相处的侍卫统领。

  魏良子抢在他担心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之前,开口:“小爷放心,卑职水性好得很,即便翻了船,也能带着兄弟们游回岸上。”

  朱贺霖考虑再三,最后同意了这个提议,兵分两路。

  估摸着船队远去,沈柒、苏晏与朱贺霖在暗处又等待了一个时辰,方才重新踏上北返的路程。

  接下来的两三日,天气一直不太好,时不时下雨,但好在没再遇袭。也许对方误以为魏良子那队是太子所在,追着漕船去了。

  眼见即将进入京师地界,再过河间府、保定府,就能进入京畿,连日奔波、精神紧绷的锦衣卫们不由得松了口气。

  一场极为锋锐、险恶、如同附骨之疽般的刺杀,就这黎明前的黑暗时刻到来了。

  近千名被喂食秘药,催发出血瞳状态的黑衣刺客,趁夜包围并袭击了他们的临时营地。

  锦衣卫们奋起厮杀,可面对数量如此之多,又疯狂如凶兽的血瞳刺客,难免应对得吃力,再加上一不小心就会被魇魅之术影响了神智,导致伤亡惨重。

  这次几乎弹尽粮绝,连朱贺霖本人也投入了战斗。

  沈柒分心去顾苏晏的安危。苏晏对他喊道:“别管我!你去帮太子!我这边还有石千户!”

  石檐霜在战斗前接了上官的死命令,别的一概不管,旗下小队全程紧跟在苏晏身边,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

  锦衣卫们掩护着太子等人,边打边撤。

  苏晏在马背上往前一趴,躲过飞来的断刃,同时将右手握着的小蝎弩搁在左臂上,扣动扳机。

  铁箭应弦而发,将一名血瞳刺客射下马背。

  ——这支护身的小蝎弩是豫王所送。经过豫王亲自改良后,弩身更小巧,精准度也更高,虽然牺牲了一部分射程,但短距离内真乃人间凶器。苏晏去年二次去陕西时就随身带着,结果没用上。这回来南京幸亏带上了,在这里派上了大用场。

  靠着这把杀器,哪怕苏晏不会武功也驾驭不了掣电铳的后坐力,仍能凭借着过人的准头,接连射杀好几个血瞳刺客,大大减轻了石檐霜护卫他的压力。

  “不能被血瞳缠住,他们都是些不知疼痛与疲劳的怪物,得想办法冲出去!”沈柒对朱贺霖喊道。

  朱贺霖一剑削断了扑向他的血瞳刺客的咽喉,转头对沈柒道:“敌人太多……从哪边突围?”

  沈柒踢开个刺客,施展轻功跃至树梢,环视周围后又落回地面,答:“东面!”

  在锦衣卫缇骑的掩护下,他们好容易甩脱了血瞳刺客的纠缠,突围出去没多久,前路出现了三条分岔口。

  往左,往右,还是中间?朱贺霖还没来得及决定,只见苏晏伸出手指,轮流点着路口:“王子下山来点兵——右边那条!”

  朱贺霖有些错愕:“这是……什么说头?”

  苏晏边拉着他往右边岔路去,边说:“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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