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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 第 372 页

  朱贺霖闻言,当即决意:“一两成总好过没有!陈大夫,既然父皇信任你,命你为御前医官,今日该怎么治就怎么治,无论成败恕你无罪。”

  有了储君的这句话,陈实毓才安下心来,对荆红追道:“来来,洗手更衣,里面要先准备好剃发与灌麻沸散,你随老朽进去,一切举动听吩咐。”

  荆红追征询地望向苏晏。苏晏朝他点点头:“去吧阿追,尽你所能就好,拜托你了。”

  两人进了治疗室,还带上几名训练过的医士,把门关紧了。

  朱贺霖想到治疗室里的手锯之类就担心不已,总觉得这手段古怪的老大夫要把他父皇血淋淋地大卸八块。

  苏晏也是焦心又担忧。开颅手术哪怕在现代也算是大手术,这两个人,一个老中医……外科老中医,另一个只略通医术的剑客,究竟行不行?

  但也只能孤注一掷了。

  以及,希望引发脑疝的是良性肿瘤,有完整的包膜,切割起来方便,不容易误伤正常的脑组织。位置还得长得浅些,才能割得干净,也不容易复发。

  他与朱贺霖怀着满心祈祷,在治疗室外苦苦等待,从日出后等到快日落,也不见里面的人出来。

  朱贺霖有些心慌,连食水也顾不上用,连连问苏晏:“怎么样,都这么久了,里面好了么,人何时出来?”

  苏晏心里也慌,强自吸气镇定,说:“已经四个时辰,应该快了,再等等。”

  途中陈实毓出来,上了一趟茅房,喝了些参汤,不然年纪大了,撑不住。

  参汤喝得很快,但这趟茅房上得有些久,久到苏晏怀疑这老大夫是不是严重便秘,怎么赶在这时刻发作。

  好容易等到陈实毓回来,苏晏与朱贺霖抓紧时间问他:“如何了?”

  陈实毓重新净手、更衣,匆忙道:“挖了,用羊肠线缝合完脑膜,再用小铁钉固定住颅骨,就可以一层层缝合头皮了。”

  苏晏不通医术,只在前世的医院候诊室,与一名话痨且乐观的脑瘤患者聊过手术过程,知道些大概,忙提醒:“还有引流。”至于用什么引流,怎么引,他也不清楚。

  陈实毓倒是比他更清楚:“是术后放于伤口,导出渗液的纱布?放心,老朽常用。不过开颅术不能用纱布,难以更换,得用特制的细管子,缝合脑膜时塞在上面。”

  苏晏没来得及关心管子是什么材质,能不能用,陈实毓又匆匆进了治疗室。

  他和朱贺霖只好继续望门兴叹。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叩见小爷,见过苏大人。”

  是沈柒的声音。苏晏回头看他,见他脸色比昨日城门口相遇时好,想是伤势有好转。即便此刻仍忧心忡忡,看到沈柒的一刻也难免心生欢喜,他温声道:“七郎怎么来了?你不是去处理金吾卫与羽林卫的后续事宜?”

  沈柒道:“龙指挥使接手了。听闻皇爷于养心殿召集重臣,你也在内,我来瞧个情况。”

  瞧什么瞧?再瞧,我父皇的榻前之臣也轮不上你。朱贺霖依然看沈柒不顺眼,但经过三日夜的同舟共济,敌意到底是淡了许多,勉强算是有了那么点患难情,故而也就不出言挤兑他了。

  苏晏道:“应虚先生和阿追在里面给皇爷医治,不知何时能好……这也太久了吧?”

  沈柒想了想,说:“我进去瞧瞧,若有需要,还能帮忙打个下手。”

  “你又不是大夫,还是别添乱了。”朱贺霖说着,见陈实毓重又开门出来。

  陈实毓脸上带了些无奈之色,见到沈柒,当即说道:“沈大人,老朽口拙,还是你来罢。”

  口拙?动手术还需要用到嘴吗?苏晏莫名其妙,就算沈柒口才不错又如何,难道站台手术还能靠说话打下手?

  还有,应虚先生一出门就奔着沈柒说话,他如何知道沈柒在门外?

  沈柒却毫不犹豫地洗净手脸,更衣后随陈实毓进了治疗室。

  又过了一顿饭工夫,三人先后走出来。苏晏一见他们的脸色,心就凉了半截。

  朱贺霖面色作变,急忙问:“如何?”

  陈实毓垂着头,愧疚地低声道:“老朽已经尽力了,无奈……无奈……唉!”

  苏晏人一晃,死死抓住身边的太子的胳膊,两人相互支撑,才没有脚软倒地。他睁大了眼睛,往掩住的门内空茫茫地望了一眼,又转向荆红追,无法置信地问:“——阿追?”

  荆红追面无表情,连眼珠子都是冷然的,沉默片刻,方才开口,每个字像在牙齿间狠狠咬过,透着股不甘心的意味:“是属下力有不逮。”

  陈实毓忙道:“荆红侍卫亦是竭尽全力,不能怪他。”

  那该怪谁?怪视万物为刍狗的老天爷,还是怪明明想努力当一只蝴蝶,扇掉了小爷的鹤顶红,却扇不掉皇爷脑肿瘤的自己?苏晏茫然又痛苦地望向沈柒,张了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

  沈柒的目光闪了一闪,微微移开去,声音沉闷:“清河,你先坐下,缓口气再说话……”

  苏晏猛地松开抓着太子胳膊的手,就要往门里冲,被荆红追伸手挽住,指尖在他后颈轻轻一拂。

  苏晏顿时晕了过去。

  “大人一夜未眠,又一日未食,情绪骤然激动,怕身体吃不住。”荆红追解释。

  朱贺霖整个人都是僵硬的,脸色惨白,连连摇头:“不可能!我不信!父皇不会有事的,他可是天子!天子受命于天,诸神庇佑……”

  他用力推开挡路的沈柒,想冲进治疗室。荆红追趁他心神大乱,轻易也拂晕了他。

  宫人连忙上前扶住太子,与晕倒的苏晏一同送去偏殿的榻上照顾。

  陈实毓手捋胡须,满面愁容,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倒是沈柒,很快恢复了常色,对宫人道:“传太医过来,为皇爷诊脉。”

  太医院的院使、院判们都来了。汪院使随着沈柒进了诊疗室,片刻后出来,含泪颤声宣告:“皇爷……宾天了!”

 

 

第305章 你给我爬起来

  “——父皇!”朱贺霖大叫一声,猛然惊醒,滚下榻来。

  宫人们纷纷上前搀扶。朱贺霖连声问:“我怎么突然晕了?父皇呢?苏清河呢?”

  一名內侍含泪悲声答:“节哀啊小爷,陈大夫说您与苏大人方才是因为心神激荡、血气逆冲,才晕过去的。苏大人在偏殿还没醒。皇爷……皇爷已入梓宫(棺椁),连夜送往仁智殿了。”

  朱贺霖心中万千郁气涌动,是悲、是恸,是失去最后一个至亲的惶恐与绝望。这郁气绞得他肺腑欲裂,最后冲出喉咙,变成一声仰天嘶吼:“啊——啊啊啊!”

  他甩开宫人,冲出殿门,在长夜将尽的走廊上狂奔,与醒后冲出门的苏晏撞在一起。

  朱贺霖仿佛在茫茫苦海中捞到最后一根浮木,紧紧抓住了苏晏的胳膊:“清河……”

  苏晏面色惨白,一阵阵眩晕伴随着反胃欲呕,仿佛五脏六腑要被挤压出胸腔,从喉咙口提出来。他趴在地上干呕了一阵,冷汗湿透中衣。紧接着干呕变成哮喘,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费力呼吸着,像一条离水的鱼,在空茫茫的酷刑中煎熬。

  朱贺霖见他如此,一时也顾不得自己的情绪,忙四顾疾呼:“太医呢!快传太医!”

  待命的两名太医听说太子清醒,背着药箱匆匆赶来,给苏晏把过脉后,当即塞了一颗安魂定心丸在他舌下,方才禀道:“苏大人这是七情伤。身体肺腑并无异常,但‘惊伤心胆、悲伤肺’,故而有此反应。等药效化开,心绪稍微平静,就会逐渐恢复。”

  朱贺霖被这么一吓,自身的郁气也吓散了不少。他深吸几口气,抚着他的后背说:“清河,你别怕……放松点,慢慢吸气……”

  等到苏晏逐渐恢复了正常的呼吸,不再干呕了,朱贺霖扶他站起,说道:“我扶你回去躺。”

  苏晏面色好看了些。他的内心如灼如焚,血脉肢体却因为药力而镇定,像深处卷着旋涡暗流的水面,内藏力量,外表却呈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深邃与平静。

  “我要去见皇爷最后一面。”他将因抽痛而局曲的腰身挺直了起来,对朱贺霖说道,“太子与我同去。”

  夜色已经褪尽,宫殿仿佛沉浸在水一样朦胧的深蓝中,但初阳尚未升起。

  在这个夜与昼的分界点,在养心殿前这条不知走过多少遍的走廊上,朱贺霖看着苏晏的脸,恍惚觉得他也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是年轻的、哀愁的、惶然的,血泪空咽无人知;另一半则是沉重的、锋利的、强韧的,千磨万击还坚劲。

  这种矛盾感,让朱贺霖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意识:我得强大起来,像父皇那样,强大到能抚慰他的这一半、配得上他的另一半。

  将满十七岁的太子,在这个失去支撑的、疼痛难当的时刻,从悲痛的灰烬里又燃出了星点火光。

  他上前握住苏晏的手,说:“走。”

  -

  才过去一夜,作为殡宫的仁智殿还来不及布置完毕,晨光照出宫人们悲戚的面容与忙碌的身影。

  皇帝梓宫在此停灵,大敛成服,设大行皇帝灵堂并祭奠,数日乃至数十日后,方才移梓宫出皇城,葬入帝陵。

  朱贺霖与苏晏来到仁智殿时,发现太后已先一步赶至,身边几个內侍、宫女正与守殿门的锦衣卫争执。

  太后欲进殡宫,沈柒一身飞鱼服,手持绣春刀,正正拦在殿门口。

  “……我贵为太后,连见我儿最后一面都不能,这是哪个祖宗定的规矩?是谁给你们的胆子?你们这是要造反!”太后指着沈柒的鼻子,满面泪痕,怒声痛骂,“狗奴才,还不快滚开!”

  沈柒面不改色,语声平淡:“臣奉皇爷遗命,还望太后体谅。太后,请回罢。”

  “遗命?什么遗命不准当娘的为儿子抚尸哭一场!”

  太后硬往殿内闯,沈柒将绣春刀鞘往她面前一拦,冷冷道:“太后尊贵,臣不敢对太后动手!”

  这哪里是“不敢动手”,分明是“威胁要动手”,太后气得心脏绞痛,却忽然听身后一个声音道:“既然是父皇遗命,还请皇祖母遵从。来人,送太后回慈宁宫!”

  太后转身,见是朱贺霖,更是怒恨交加。可惜她如今手上已无任何兵权,就连慈宁宫的侍卫,都被腾骧卫指挥使龙泉押走。

  朱贺霖不待她开口用辈分压人,又说道:“父皇遗诏,请太后移宫东苑。这几日孤便让人收拾好东苑的龙德殿,奉太后过去颐养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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