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为掩护衣襟与他四手互搏,怒道:“我这是婉约地请你滚蛋!”
沈柒大笑,把他上身剥个精光,又从怀中摸出一件极轻薄坚韧的软甲,“这金丝软甲贴肉穿戴,便可刀枪不入,除非对方身负上乘武功,否则轻易破开不得。你身涉凶案,又无人护卫,为防意外,还是穿着好。”
苏晏由着对方给自己穿上,觉得颇为神奇——古代的凯夫拉防弹衣?管不管用啊这。
“这软甲是哪里来的?”
“抄家抄出来的。”沈柒轻描淡写地说道,并不想告诉苏晏,这是北镇抚司的一个锦衣卫同知,查抄武将府时私下扣留的宝物,藏在自家密室里,今日被他悄悄偷了出来,为此还险些挨了机关里射出的毒箭。
苏晏摸了摸胸口,软甲触手冰凉,硬中带韧,质地如金如革,泛着淡淡鳞光,纹理编织得极为细腻,其下一点肤色都透不出,不知究竟是何种天材地宝所制。
沈柒以为他又犯读书人的洁癖,安慰道:“我事先洗过了,不脏。”
苏晏穿上小衣,活动自如,隔着布料也看不出内中另有乾坤,满意道:“多谢千户大人。等我出了这小南院,连同腰带一起还你。”
沈柒嘴角噙着一抹邪笑:“空口白牙,一声谢就了事?你拿什么谢我?”
苏晏讪笑:“我家里你有什么看中的,随便借,不用还。”
沈柒嗤声道:“听说苏知州是个清官,连儿子在京城置产的钱都没给备齐。你在黄华坊的那个小院,还是用皇爷赐的二百两银买的,就一个空壳子,我能看中什么?”
苏晏画的饼被对方戳穿,只得摊手:“那我真是身无长物了,还请千户大人海涵。”
“既然如此,空口白牙就空口白牙吧,我也勉强收了。”沈柒说着,将苏晏摁住,真去舔舐他一口小白牙。
苏晏后背顶着架子床月洞门的硬木门围子,因为穿了软甲,并不觉得硌,只觉沈千户八成是属狗的,专爱动嘴啃人。
第一次被同性强吻他还觉得恶心反胃,第二次胸闷气短,第三次大脑断片儿,而这第四还是第五次……他几乎麻木了。
他依稀想起,前世亲吻女友时,总有种黏糊糊的口红味,倒也不难吃,只是不够清爽,掺杂了各种蜜蜡、色素和化工提取的香料,香也香得矫饰雕琢。
当然柔情蜜意的时候是顾不上这些的,偷到一个吻都心跳如鼓擂。然而现在回想起来,掀去那层由多巴胺和肾上腺素交互作用的激情滤镜后,似乎也没剩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了。
沈柒吻得起劲,忽然发现对方不做任何抵抗,并非默许与纵容,而是魂游天外,登时脸色僵冷:“你——你竟给我走神!”
他的吻技有这么差,连个不识风月的少年都无动于衷?沈千户恼羞成怒,正要借机发作,把人办了,却听苏晏怔怔问:“什么味道。”
“?”
“我是什么味道,你怎么就亲得这么得劲?”
沈柒一愣,失笑:“这怎么说……椴花蜜的味道吧。”
椴花蜜又名“椴树雪”,其色乳白,其香馥馥,清新甜润,回甘极悠长。苏晏舔了舔嘴唇,并未尝到什么甜味,摇头道:“胡说。”
沈柒倒真没胡说。在诏狱墙上强吻苏晏时,他恍惚忆及幼年生病,母亲哄他喝完药,总用椴花蜜浓浓地泡一勺水,为他解嘴里苦味。
这缕甘甜萦绕舌尖,仿佛之前吃的所有苦都有了报偿,都是值得的。
可惜对母亲而言,他这个儿子却不是个值当的报偿,抵不过人间风刀雪剑的苦厄,才使她舍得抛却稚子,半夜一条白绫吊在正室屋前的门桄上,撒手人寰……
苏晏见沈柒嘴唇抿成一条痛苦的锐刃,双目杀气盈溢,曲握的手指几将妆花缎卧单扯裂,是从未有过的情状,心底暗惊,不由唤道:“千户大人?”
连唤两声,沈柒才恍然回神。
苏晏问:“怎么了?”
“没什么,一些陈年旧事而已。”沈柒神态转眼恢复如初,伸手用指腹揉搓苏晏的唇角,懒洋洋道,“别叫千户大人,叫我七郎。”
“……我不想叫。”
“可我想听。”
苏晏别过脸,拨开他的手指,就要下床穿外衣。
沈柒动作粗暴地将他拽进怀里,掐着裤头威胁:“叫!不然强奸你。”
苏晏气笑:“还真是不要逼脸了。你不要,我也不要,豁出去喊人了啊。”
沈柒将下巴沉沉地搁在他肩头,一动不动。
苏晏感觉到对方心情极差,挣扎几下,没挣开,叹口气,心想反正不掉块肉,算了由着他抱一会儿吧,就当借用软甲的谢礼。
“清河,你就叫一声,好不好?”沈柒附在他耳畔低语。
苏晏发现这个男人的声音一旦剥除了阴狠腔调,便无端透出点茕茕孑立的意味,能把无理要求说得恳切又自苦,好像你不答应,他就要骨化形销了似的。
“千户大人应是家中行七,从小到大这么叫你的人多了,为何非得听我这一声?”
“那不一样,我只想你听叫……再不叫,真的强奸你了!”
沈柒软硬兼施,苏晏没奈何,干巴巴叫了声:“七郎。”
沈柒身躯微颤,说:“再唤一声。”
万事开头难,这头一开,就如河堤溃于小小决口,一泻千里。
“七郎。”
“再唤一声。”
“……七郎七郎七郎,三声了,可以了吧?”苏晏恼道,“放手,我腿压麻了!”
沈柒这才撒了手,盯着他穿上鞋履与鸦青色直裰,戴好犀角束发冠,一身齐整又低调。
“夜里为何要做外出打扮?”沈柒问。
苏晏想了想,觉得此事没有瞒他的必要,便道:“发现一处蹊跷,今夜子时与人约好去探一探。”
沈柒皱眉:“非得在今夜?改为明日如何,我陪你去。今夜冯去恶召我回北镇抚司,子时怕是赶不回来。”
“无妨,你去忙你的。我就在这小南院内逛逛,且有同年陪伴,安全得很。”苏晏转念一想,不由面色微变,“冯去恶深更半夜召你去做什么?当心他对你下手!要不你别回去了,先避一避锋芒,待我出了这里,再帮你另谋出路。”
沈柒不紧张自身,反而心下暗喜:“你不仅担心我,还愿意费心帮我谋划?”
“想什么呢!”苏晏直接喝破他心底遐思,乜斜道,“我这是投桃报李,回馈你廷杖搭救之恩。”
沈柒觉得他翻白眼也甚美,哂笑道:“何不以身相许?日后莫说替你掩护,卖命也是肯的。”
苏晏被这一头热的锦衣千户缠得不行,摆手逐客:“行了行了,你要走就快走吧,事先布置妥当,以免猝不及防。”
第三十七章 临危所托谁人
苏晏备好花铲与火折子,看看亥时将尽,便悄然离开自己的房间,去寻云洗。
两人在约好的殿角碰了面,彼此颔首示意,一前一后地沿院中小径前往南墙根的林子。
说是林子,其实不大,因为小南院偏僻,平时宫人也疏于打理,草木长得有些过于茂盛。日间竹树迷离摇曳,亭台楼阁时隐时现,还不觉得格外幽深。到了夜里,小径两侧镂空石柱中的灯火未燃,整个林子便显出几分黑黝黝的阴森。
为了不惊动旁人,两人用火折照亮,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云洗照顾苏晏脚伤,刻意放慢脚步,地面湿滑处还不时停下搀他一把。
“便是在那棵樟树下。”
云洗指着靠近围墙的一棵枝叶葳蕤的大树。苏晏走过去,弯腰将手中火折凑近地面,用靴底拨开落叶,果然找到一处被挖开又重新掩埋过的痕迹。
他忙把手中火折递给云洗,抽出掖在腰后的花铲,刨开土层,铲刃扎进软绵绵的物件——是个包袱皮。
莫非染血外袍和那件与他身上纹色相同的曳撒,就裹在这包袱里?
苏晏用力拽出满是污泥的大包袱,发现又湿又沉,还不停往外渗着水,把附近土壤都浸湿了。
他颇费一番功夫,才解开包袱上湿漉漉的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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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柒来到软禁奉安侯的洪庆殿,走进西厢廊转角的一间庑房。
他脱去身上的侍卫盔甲,穿上锦衣卫千户的麒麟曳撒,将绣春刀重新佩在腰间。
一名心腹总旗叩门而入,对他附耳说了几句。
沈柒瞳孔一缩,问:“你确定?”
总旗答:“千真万确。他手下有个总旗与我交好,今夜喝酒时无意漏嘴,说商莲洲就是被他骗到阁楼上的,还说那陕西老头除了会作画,其余一窍不通,是个半傻子。”
沈柒沉吟:“他范同宣一个千户,如何敢擅作主张,指使手下伪装成东苑侍卫,诓骗画师,画下诬陷之作……莫非他与杀害叶东楼的凶手有勾结?”
总旗建议:“千户大人,这事咱们要不要禀报指挥使大人?那范同宣平日里仗着祖上荫庇,瞧不起大人的出身,对大人多有出言不逊之处。咱们既然抓到了他的把柄,不如借此机会——”
沈柒一抬手,阻止了他的后半句话。又问:“冯指挥使临时召我回北镇抚司,小南院之事,由谁来接手,你可打探到消息?”
总旗道:“正是范同宣。我方才还在洪庆殿外撞见他,一身普通侍卫打扮,朝小南院方向去了。”
沈柒眉头紧拧,抬手道:“你先出去候着,容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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